當薄太後帶著竇皇後來到水暖住處的時候,水暖正在給花草澆水。
她的手慢悠悠的撥弄著盆裡的水,神情淡然,帶著一股子冷漠的味道。
館陶帶著劉啟在秋千那裡玩耍,卻不時的回過頭,叫著水暖的名字,而劉啟也磕磕絆絆的學著姐姐的樣子,揮著兩隻胖乎乎的小胳膊,叫著“接、姐姐……”
然後水暖的臉就柔和了一些,又柔和了一些。
薄太後恍惚間好像看到了自己年少時在家鄉的小河邊也曾這樣望著鄰居家的小孩子,嘴角帶著柔和的笑容。
水暖回過頭,就看到薄太後和竇皇後定定的站在門口看著自己,身後是一些宮女侍衛。
她順了順自己臉頰的頭發,緩緩的跪在地上,無聲的叩拜。
“你……你是……”竇漪房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本以為這個人應該是死了的,可是如今她
又出現在她的身邊,搶走了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本應是憤恨的,可是看到她那長長的白發,還有冷漠冰冷的姿態,她的心無可抑製的愧疚起來。
因果輪回,她才是無恥的人。
還有什麼資格去斥責這樣的水暖?
有什麼資格……
竇漪房垂下手臂,閉了閉眼睛,默不作聲。
薄太後好一會才回過神,居高臨下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女子,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水暖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薄太後突然一陣薄怒,她本來就因為和竇漪房的賭約沒有贏,心中早就對自家皇兒藏起來的這個女人心有不滿,如今看到她還算善待自己的孫兒,本想隨隨便便饒了她,看她乖巧也就給她一個名分,可是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這樣不知好歹,竟然將她的問題無視掉!
她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揮手就給了水暖一個巴掌,將她的臉打側了過去,銀色的頭發遮蓋了他的臉,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館陶突然抱著劉啟晃晃悠悠的從秋千那裡跑了過來,剛剛她原本想帶著啟兒躲躲的,可是啟兒看到水暖姐姐被打,就哭了起來,聲音引起了母後的注意,她才不得不帶著啟兒走過來,低垂著臉躲在母後的身後。
“哀家再問你一遍,你叫什麼名字?!為何勾引哀家的皇兒!”
水暖還是保持哪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神情漠然,眼神無波。
薄太後氣極,笑道“你是不是仗著皇兒對你的寵愛,就可以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為所欲為,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你信不信,哀家一句話就可以讓你生不如死?”她的話根本沒有觸動水暖的一絲一毫的表情,薄太後一揮手,對著身後準備已久的侍衛道“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綁了,打幾十個板子!”
當板子打下去的時候,水暖還是靜靜的趴在地上,銀色的發在侍衛行走間帶上了泥土,染上了灰色,白色的衣衫漸漸蘊出鮮血,粉紅色的印記在背後慢慢浮現。
水暖的表情隻是從偶爾的皺眉,到最後的麵色如紙,嘴唇被咬得鮮紅,也沒有吭過一聲。
“啊啊……不、不要……打使……打,解、姐姐……”劉啟不住的在館陶懷裡苦惱著,即使被竇漪房安慰了許久也沒有停止臉上的淚水,大大的眼睛看著被打的水暖,哭的鼻涕橫飛,小拳頭不由自主的打向竇漪房,“壞!你們壞!打、打使姐姐!找……父、父皇……啊啊——”
薄太後心裡的怒氣更勝,如今又被劉啟吵得不勝心煩,回頭狠狠的瞪向劉啟,怒道“哭什麼哭!”
劉啟被嚇,哭的委委屈屈,一雙大眼睛看向水暖,癟癟嘴,眼淚刷刷的流著。
館陶也看不下去了,拽拽竇漪房的袖子,哀求道。“母後……”
竇漪房看著女兒的眼睛,那原本應該桀驁不馴的眼眸如今都是哀求和害怕。
她的眼睛越那樣看著她,她的心就越發的疼痛起來。
這是她的女兒,她的兒子。
但是如今他們卻將自己看成是洪水猛獸,看成是想要打死他們水暖姐姐的壞人。
竇漪房不住的苦笑,想起前日去探望關在暗房裡的雪鳶,那毫無感情的雙眸,還有嘴角的冷笑,想起她最後說的話,她就一陣發寒。
“這些都是你應得的。因果輪回,報應不爽。竇漪房,你滿意了?”
“都給朕,住手。”
劉恒放緩的聲音帶著無可抑製的怒氣,他穿著明黃色的龍袍,頭上的皇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緩緩的走到水暖身邊,一步兩步,臉上的冰冷在看到水暖狼狽的樣子時,突地柔軟了起來。
他輕輕的將水暖抱起,臉上帶著孩子般的傻氣,他癟癟嘴,眼淚就掉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
他看著水暖的眼睛,溫柔的眼傳達著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水暖放柔了眼睛,伸出手擦去他臉上的淚。然後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的無奈吃力。
這個樣子好傻啊……
劉恒親昵的蹭蹭睡過去的水暖,臉頰觸碰到她微涼的皮膚,心就猛烈地墜了下來。
然後他聽到了館陶尖利的叫聲,啟兒的哭喊聲,竇漪房叫太醫的聲音,母後勒令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朵裡刷的流過。
他隻記得,他的手溫熱的近乎滾燙,手裡刺眼的紅好像要將他的眼睛弄瞎掉,他好像突然醒過來一樣,嘶聲叫著。
“水暖————”
水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了雪鳶。
一襲暖黃色的衣衫,臉色蒼白、眼睛紅腫的倚在床邊。
水暖抬起眼簾,看了看周圍的一切。
她還在她住的地方,周圍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笑了笑,對上端著藥小心翼翼走進來劉恒的眼。
“娘子……”劉恒顫聲叫著,一步三跨的走到水暖身邊,緊緊的拽著她的手,帶著血絲的眼睛興奮的看著她。
水暖慢慢的靠過去,劉恒下意識的抬起她的肩,然後想到什麼似的,難掩激動的又輕手輕腳的將她放在了床上。
怎麼了?
水暖疑惑的看著他,無奈劉恒隻是一個勁的看著水暖,笑的像個傻子。
“噗……”雪鳶醒過來就看到劉恒笑的一臉白癡的樣子,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然後立馬誒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色微白。
水暖伸手拉著她,眼睛眨了眨。
“沒事,隻是傷口拉傷了。”雪鳶拍拍她的手背,讓她放心,自己卻站起身,推到瞪向她的劉恒身後,吐了吐舌頭。
“娘子~”劉恒蹭了蹭,“娘子~你說我們以後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啊?”
水暖眼睛睜大了一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雪鳶。
後者點點頭,一臉的欣喜。
無意識的拉回自己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平坦的似乎感受不到裡麵有一個小小的生命。
她的眼睛亮了下,然後立馬又黯淡了下去,撇過頭,不去看劉恒的表情。
“娘子……”劉恒叫了叫她,見水暖不應,隻能深深的歎了口氣,然後悠哉的說著,“誒……寶
寶啊寶寶,你可真可憐!你爹爹是多麼期盼你的到來啊,可是你娘好像不喜歡你呢,本來啊,你
娘身體就不好,既然你娘不喜歡你,那爹爹也就狠狠心,不要你好了!”
劉恒還沒等說完,水暖就氣極的狠狠掐他的手背,眼底竟然有了淚水。
“誒誒誒!娘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彆哭啊!雖然知道是激動的淚水,可是你一哭啊,我就心疼,彆哭了彆哭啦!乖~為夫喂你吃飯哈~!”
水暖癟癟嘴,有些無助的看著劉恒,可憐兮兮的。
劉恒突然就笑了出來,溫柔的親了親水暖的鼻尖,順帶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我沒有騙你,我們真的有孩子了。他啊很健康很健康。可是啊,我不敢保證如果有人在這樣不吃飯下去,咱們的寶寶會不會就不乖,不出來了啊……”
水暖含淚瞪著他,微張著嘴巴。
劉恒眼睛一亮,壞壞的笑“既然娘子這麼主動,那為夫也不能辜負了娘子的心意啊!”然後還未等水暖反應過來閉上嘴巴,他就低下頭,深深的吻了下去。
廝磨間,兩個人的臉上卻都流著淚,苦澀、甜蜜。
雪鳶臉色微紅的退了出去,體貼的合上了房門。
然後無意間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竇漪房。
雪鳶愣了愣,然後看向竇漪房的眼帶著些同情。
她和竇漪房兩個人扶持走過來也有不下十個年頭,心裡也是有些感情的,見到她這副樣子,心裡還是有些同情的。
“雪鳶拜見皇後娘娘。”
竇漪房死水般的眼睛動了動,然後沉默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雪鳶,突然撲哧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