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喜歡謝姐姐送你的生日禮物。”
翻舊箱子的同時北星順便又打掃了一次房間,十幾天前他生日,謝樊希送的是一個能唱歌的鬨鐘,北星收下後便放在一個櫃子裡,都要忘記了。
“那你拿走吧。”話音落定,小娃已經抱著東西跑沒影兒了,北星無奈地笑笑 。
床下扔著很多東西,高中的,初中的,甚至是小學的。被一個個箱子塵封已久,過年那天打掃時也沒有打開過,於是北星懷著複雜的心情,拆開了這些包裝仔細的紙箱。
日記本,各種各樣的筆,還有形狀怪異的石頭,五顏六色的異型橡皮擦,高分和低分的答題卡,紙條,還有一些書。
他翻開一本日記,最後一篇寫於高考結束那天的20:30。
他寫道:學霸問我要不要去Y市旅遊。我對旅遊不感興趣,打工很重要,可我知道要是拒絕學霸,這是不道德的。我答應他了,我對他比較感興趣。高中結束了,以後要擔心的事情隻會越來越多,我跟老班說,覺得很重要,那就要去爭取。溫升不是我隨便就能爭取來的,如果有以後,我不想委屈他。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他是大老爺們兒,我也是,不需要說這個。
北星摩挲著紙邊,思緒猛然被拽到高三上學期。
開學不久,北星靠著臉皮厚,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學霸拽到宿舍的洗漱台邊。
當時深夜十二點左右,宿舍裡的人都睡著了。
北星穿得不厚,旁邊的窗子還在漏風。手指在黑暗裡一摸溫升,他也就一件保暖衣,於是準備速戰速決,北星腆著臉皮說:“談朋友不學霸?”
溫升很意外地“嗯”一聲,是疑問的語氣,調調往上揚,揚出一種磁性,他口氣儘力認真:“你確定?”
“試一試。”北星沒忍住,打破這氣氛去關窗,“我保證一心一意。”
溫升似乎笑了一下,居然問:“你以前跟彆人談過?”
北星搓著手,湊過去,“沒啊,所以想試一試。”
然後,溫升安靜了大概三分鐘。輕輕嗯一聲,同意了。
北星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的聲音足夠溫柔,冷風都吹不走,北星開始相信,也許試一試,真的可以呢?
而現在,北星將日記本扔回去,有些想念那個溫升。
隨隨便便追的,又隨隨便便分開,如今進退兩難,這個問題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可也不止由他們兩個人決定。
“一共四十七啊。”
掃碼付完款,北星拎著東西離開超市,市區裡也堵車,人和車交錯在一塊,嘈雜紛亂。
穿過枇杷林,經過溫升家小區門口,水果店開始營業,見到北星還在打招呼。
他壓低帽簷,快步向巷子口走去,初八的風也是冷的。
堯然帶著小娃去朋友家吃飯去了,他早上賴了十幾分鐘床,於是沒跟他們一起,自己隨便解決午飯。
鄰居家很熱鬨,大概又是哪邊的親戚來串門,小孩子的嬉笑聲模糊地傳來。
飯還沒熟,擱房間的手機叮鈴鈴地震。
“喂?”北星拿了隻碗出來,把手機放桌子上,關上窗戶,“已經準備吃了。”
溫升問他要不要去他家吃飯。
北星垂下眼舀飯,打開電視後坐好,還是重播了n次的春晚,不過還是挺有意思的。“你還沒回學校呢?”
“明天走。你的腿怎麼樣了?藥用完了嗎?”可能溫升在外麵,他好像聽見了一陣風聲,還有車輛在疾馳的聲響。
“差不多了。”他轉了轉手腕,大口扒飯,一個人吃飯真好,吃相難看也沒關係。
溫升說:“我想去小廟看看。”
北星筷子一頓,“那去唄?”他有種預感,也許自己也得去。
果然,下一秒溫升立刻問他去不去。
北星喝了一口熱茶,在茶杯裡瞅見自己的眼睛,“哦。”
幺蛾子山上的雪已經融化,泥土是濕潤的,草木枯黃,無力地伏腰。
沿著彎曲的台階一路向上,山頭的小廟被雲霧遮蓋望不見。走到半山腰,北星覺得熱,拉下一截兒拉鏈,露出白色的高領毛衣。
這種時候很少人來爬山,一是走親戚事情多,二是天氣不適合。兩個人這一路沒看見其他人,風聲倒是作妖地不停在吼。
去山頂有一段是泥巴路,一下雨便濕滑,雪融化的效果則更加。北星站在下麵看自己的老棉鞋,真怕一個不小心滾下去,直接升天。
幸好溫升手疾眼快扶住他,攙扶幾步後便到了小廟門口。
北星拍兩下門,驚得旁邊的鬆樹一抖,卻無人應答。於是他推開門,跟溫升一起直接走進道士住的房間。
很冷清,北星輕手輕腳繞到臥室,發現昏暗的房間裡一點溫度都沒有似的,甚至比屋外冷,床上模模糊糊有個側臥的人影。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兒,大步衝過去:“叔!”
沒有聲音。
“叔?”北星屏住呼吸,手指僵硬地去觸摸,被窩裡的人身體已經硬了。北星愣住,然後拉開一邊的簾子,光終於透進來。床上的人麵容安詳,卻毫無生氣。
“溫升……”
他在床沿坐下,聲音很低地叫他,“叔這是怎麼了?”
溫升在道士手裡看見一瓶安眠片。他小心地抽出來,已經空了。
“自殺吧。”溫升沉默半晌,將空瓶放在床頭,一隻手掌按在他肩上。正常人見到這種場麵不哭已經很好了,況且……
這還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死在大年初八,獨自在寂寞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