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司令抹了把汗,情緒更加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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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梨先一步回到房間。
她與崔予頌認識的時間短,對崔予頌的了解也不深。
婚後兩人一起生活,一起吃喝,一起磨合,從精神到身體的契合,共處時光沒一秒是浪費的。她想過,兩人或許從陌生人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除了相親時主動交代的“情史”,崔予頌極少講自己的過去。清梨聽了無數場《A某正傳》,代替了這份本該由他親口闡述的過去。
今日的某個瞬間,她忽然意識到這點:沒有崔林夕講的故事,單憑她和崔予頌的相處,她並不了解他,對他知之甚少,而她卻一直在展開她自己,這樣並不公平。
她看到的到底是崔予頌,還是A某的人設?令清梨難以揣度。
他如一汪幽靜的海水,她是一艘水中停泊的小船。
隻有跑到岸上觀望時,才會發現這片海水有多麼深不可測,可以平靜如鏡,也能翻起滔天巨浪。
他能輕易地說出讓清梨生個氣發泄就好的話,顯然他不在意,那她也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想到男人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清梨就忍不住想上手揉皺他。
愣神間隙,她還接到酒店總經理親自打來的致歉電話。結果自己反過來勸對方,不要開除過錯方,誰都有難免失誤的時候。
崔予頌進房間時,清梨已經掛了電話,保持站著講電話的姿勢,一動不動。
原來崔家小姑媽是酒店董事之一。崔予頌和任亦兩家以前確實來過這家酒店度假,這間套房一直留給崔家人專屬。
換言之,她現在站的地方,說不定崔予頌和任亦擁吻過、留宿過......
打住!打住!
清梨拿手敲自己腦門,禁止這種莫須有的猜想。
“清清。”
等等,清梨比了個暫停手勢,“我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崔予頌耐著性子聽她說完,原來她所謂的“七七八八”,亂點鴛鴦譜拐到了十萬八千裡遠。
確定她無話了,才開口:“你想象力不差。”
“心裡膈應,我算不上大度的人,”清梨揉太陽穴,“就像去吃漢堡,剛坐下來,任亦走來跟我說:喂,這漢堡我咬過一口。”
“清清!你覺得這種比喻恰當嗎?我是彆人吃過的殘羹冷炙?”崔予頌問她,知不知道婚姻除了同居、做/愛,依靠,還有什麼?
清梨梗著脖子,不語。
崔予頌替她答了:“清清,這段婚姻裡,你沒信任我。”
所以才會彆扭地使著小性子,他都清楚。
難道要她沒心沒肺笑嗬嗬地念那張賀卡嗎?普通朋友能做出這種“惡作劇”麼?一頂“不信任”的帽子扣下來,咻地上升到了原則問題。
隱形的怪獸伏在清梨耳旁慫恿,她幾乎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這房間、這床......”
轉身抬指,“還有那個大浴缸,都被彆人占領過地盤,我真的沒辦法在這裡待下去。”
話趕話,清梨說完就後悔了。
崔予頌一雙眸黑得深沉,看不出什麼表情,清梨想起崔林夕的描述:A某很少發火,卻有信號,像八號風球來臨前,最是寧靜。
看來海嘯要來了,還是她自己捅的馬蜂窩。
清梨有些腿軟,膝蓋一鬆,重重坐在沙發上。
“還有這沙發......”
清梨下意識地仰頭:嗯?什麼意思?
崔予頌視線落在彆處,一個字一個字砸進她耳朵裡:“你不嫌棄這沙發上也發生過許多讓你惡心的情/事,乾脆也彆坐了。”
話落,清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瞪著崔予頌,他目光幽深,又有一點薄涼,兩人如藤蔓纏繞時,他那雙眼就那麼牢牢錮住她,讓人輕易陷進去。
現在,他眼裡有她看不懂的東西。
崔予頌麵色淡淡,他擅長拒絕,從來不受困囿。但清梨剛才招惹了他,不分青紅皂白,頭一次讓他產生了鬱悶的感覺。或許是這幾年跟女人接觸太少,他不大懂女人心了。
房間裡有詭異的安靜。
撲通、撲通,清梨心如擂鼓,連手都微微抖了,但她察覺不到。
她愧於自己剛才說了不經大腦的氣話,小器、刻薄,但崔予頌那一段失去任何感情色彩的話,讓她無法接受,好像他們永遠沒法真正親近。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崔予頌對婚姻的忠貞,但她介意他沒法與她共情。
崔予頌看人看事無比透徹。他總是太理智。
而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妄想什麼?
從小到大,若是一件事情搞不清楚,那件事情就會占據她心神,直到自己捋通順為止。
半晌,清梨抓起挎包,奪門而出。
是的,這裡的空氣幾乎被榨空,再不出去,她簡直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