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餐商務應酬吃得比李清梨想象中輕鬆。
崔予頌坐她左手邊,很難避開視線,隻是隨意坐在她身旁,那無形的氣場也有強烈存在感。他時不時還給她夾菜,她是個懂禮貌的人,一句又一句地說謝謝。
兩人排排坐,好處是不用看到他的眼。她平視掃去,也隻能瞥見他的側顏,嘴唇和下巴,再順著桌麵,自然而然看向他的手。指甲飽滿圓潤,修得乾淨整齊,天知道這手在獨處時有多撩撥心弦,壞得很。
飯桌上,清梨話不多,崔予頌和搭檔老俞配合默契,總能恰到好處地承接話題。
在智能安防行業,頌通集團占有絕對的市場份額,深耕多年,擁有龐大的行業數據。崔予頌做科研出身,近年轉入管理,業務和技術算得上左右逢源,他的專業和對答如流,令林彬很驚喜。
工作狀態中的崔大總裁,清梨也很少見。
她能隱隱覺察到,各方均有視線落過來:來自對麵的,肯定是任亦和雷司令。清梨儘量坦然地與他們四目相接,再淡淡地移開。
至於左手邊那位的打量,她則收起心緒,不去看。
林彬是人工智能安防的領軍科學家,在人臉識彆領域有著重要的影響力。崔予頌近年一直在促進城市大腦數字化,這些詞彙並不遙遠。清梨聽懂了,以前論文常出現的詞彙——智慧城市。研究生時,她做過聲紋防禦係統方麵的課題。
雙方談意正濃,崔予頌準備詳細介紹安防機器人的傳感器配置,林彬擺擺手,“年底在杭城舉辦世界人工智能安防峰會,你們也來吧。”
嗯?其餘人麵麵相覷。
“我們既然要合作,這次峰會是最好的宣傳平台。”林彬笑,頌通安防在業內早有耳聞,今天的交流不過是堅定了他的決定而已。
合作?!這麼快就敲定了?薑秘書激動捂嘴。
崔予頌的臉上看不出明顯表情,隻說,“好,我們會全力配合。”
“聽說恩公是收音師,”林彬換了個話題,“我媽媽是小學音樂老師,我從小總被抓去練鋼琴。”
提到擅長的主場領域,清梨不扭捏,侃侃而談。人家再有身份背景,也不是喝露水長大的。活生生的人,就有熱騰騰的經曆。
崔予頌側目,一顆清梨亭亭而立,她的存在,屋子裡都亮堂了起來。
老母親開心,又談成了大生意,林彬心情極好,和薑秘書回憶彼此在法國的留學經曆。
崔予頌舉起酒杯,碰了碰清梨的杯子,說一聲:“清清。”
林彬會意,大笑:“Tchin-tchin。”
薑秘書也頷首,“Tchin-tchin。”
清梨:喊我嗎?
原來是一句法語祝酒詞,據傳於二十世紀初傳入法國,當時在中國的法國士兵發現中國人在喝酒之前會說“請,請”,覺得很有趣,便開始模仿,聽起來像“清清”。
眾人跟著碰杯,“Tchin-tchin,Tchin-tchin。”
“清清”聲此起彼伏,尤其左耳聽到的那句,讓清梨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那人隻看著她,一心一意。
*** ***
餐畢,林彬牽掛母親,免了寒暄,不再久坐。
清梨跟著起身送客,後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崔太太。”
清梨動作倏然一頓:???
突然叫住她,搞什麼名堂。
崔予頌往前微微俯身,拉過她手,仍然很淡的語氣:“一餐飯的功夫,不認識了?”
他到底想乾什麼?清梨沒接住他忽如其來的玩笑,怔了。
眼前的人嘴微張,看起來像一隻傻傻的小白兔,沒人認領的話,下一秒不知道要蹦向何方。
崔予頌眼底浮現一抹淺笑,瞬間即逝,“剛剛你點了菜。”
這回清梨懂了,原來這家夥全程看上去很閒適,其實也在默默耳聽八方。
席間聽林彬對菜品讚不絕口,說起吳老太太喜歡吃的甜點,清梨一一記下,囑咐店家直接送到酒店客房,這時候應該已經吃上了。
她一顆心突然提了起來,不知道自己剛才做得對不對。如果是崔太太,身處工作場合應該聽聽崔先生的意見。若是李清梨,則會給萍水相逢的吳大姐送上好吃的。
出發點是好的,也想做好,不想讓崔先生逮住小辮子批評她。
等她忍不住再抬頭時,崔予頌看穿那心思,緊了緊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見見老太太。”
“啊?”
“聽一聽彆人怎麼表揚我家小朋友。”
清梨頭頂落下一股很輕的力道,發絲跟著擺動。
酒店客房,老太太暫時恢複了神誌,一雙眼炯炯有神認出清梨,熱情打招呼,“妹妹,這麼晚,你吃飯了嗎?”
“吳......小姐,我吃飽了。您呢?”清梨現在喊不出姐。
吳老太太仰頭大笑,和兒子同款笑姿,感染力十足,“我比你大40幾歲,跟大40個月、40天、40秒沒區彆,叫姐姐也可以。”
見媽媽精神狀態恢複得不錯,心情美麗,林彬自然也心花怒放。
崔予頌站在清梨身後,挺拔清雋,也將清梨襯托得愈加溫柔,兩人站在一起,有種默契的情侶氛圍。
“喲,這位就是惹你生氣的神仙老公?”
清梨抿唇,眼神瘋狂暗示:好姐姐,替我保密呀!
崔予頌很快把理解重點放在了句尾:神仙老公?
清梨撅起嘴睨他一眼,是說你惹我生氣。兩人一對視,火花四濺。
老人看人很準,這倆越看越般配,崔予頌氣場強烈,但清梨溫柔清淡,反而顯得特彆融洽。吳老太太又大笑起來,憐愛地牽起清梨。
崔予頌也彎起嘴角,雷司令說她有招財貓體質沒錯,確實讓人容易親近喜愛。
*** ***
夜漸深,不打攪老人休息,兩人審時度勢,找了個理由離開。
夫妻倆終於得到了短暫的單獨相處時間。
崔予頌等她先說話。
你一步,我一步,與路邊的螞蟻速度不相上下。清梨背脊僵直,很快又麵臨下午遇到的相同問題:該何去何從?
頂樓那間一言難儘的豪華套房,說實話,她不想再回去。反正今天薑秘書說的最艱苦一仗已經打完,她不如直接回鵬市好了。拿出手機查高鐵時刻表,今晚最晚一班10點38分開出,她現在從酒店出發還趕得上。
崔予頌亦步亦趨,跟她進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