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祖父眼皮也不抬一下,“哼”了一聲,然後毫不刻意的將紅牌和黑牌複位,然後執起黑牌走了下一步。
奈久,“·····”
手塚伯父,“·····”
看著兩人的表情,手塚祖父臉上沒有任何愧色,隻是在觸及奈久吃驚的表情時,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瞪了一眼手塚伯父,有一絲慍怒,“該你了”。
手塚伯父,“····是,父親”。
她突然覺得血脈壓製不是沒有道理的,她想,如果是手塚國光的話,大概也是和手塚伯父一樣。
她腦中像是浮現了手塚國光在長輩麵前耍無賴的樣子,奈久沒忍住輕笑了一聲,心情好像也一瞬間輕鬆了些來。
隻是,她轉念一想,以手塚國光的性格來講的話,是非黑白曲直分得太清,就算是長輩,也不會退讓。
這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奈久的輕笑引起了手塚祖父的在意,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有如何,輕咳了一聲,乾脆棋也不下了,將視線轉向了已經放鬆下來的奈久。
“木裡小姐?”
他的聲音並沒有那麼的讓人覺得容易親近,但奈久已經不在感到威壓和緊張了。
她微微點頭,禮貌回應,“是,您叫我木裡就可以好”。
“嗯”,手塚祖父嗯了一聲,視線自上而下。
奈久保持微笑,任由手塚祖父打量,同時眸中神色漸深,盤算著,準備重新將話題帶到最初。
“手塚…”
“叫祖父就好”,奈久才剛開口,還沒有說完,又被打斷。
祖父~
奈久愣了一下,覺得有些怪怪的,但也沒有多思考,便也糾正了過來,“是,祖父”。
“你是來找國光的?”
手塚祖父緊接著盤問,奈久頓了一下,感覺氣氛一時又不同了些。
她下意識的將白玉腕珠滑下,捏在手裡,“是”。
但也不完全是。
奈久想不清楚手塚國光缺席比賽的原由,但經理人無奈的將電話撥給她,她最後隻能想到的是手塚本家。
她的目的其實也很單純,和幸村精市想的不一樣,但又不完全,至少他們都隻是想讓手塚國光脫身而已。
“我知道很冒昧,您應該也知道,網球有時候勝過他的生命,所以,冒昧的拜訪,請求祖父,讓國光回德國”。
奈久總覺著自己像是抱著一種必死的決心說出這樣的話,她想象著手塚祖父可能會和手塚國光一樣散發一脈相承的冷氣,凍得人顫顫悠悠,不再敢出聲。
但她想錯了,沒有預想中重新釋放的威壓,淡然的喝著冷茶。
奈久不知道是否是上位者的錯覺依舊保持著清醒的頭腦,迎接著下一步的風雨。
事實證明,她的警醒是沒有錯的,手塚伯父的話一瞬間就像是切中了她的命脈一般。
“網球?丫頭,我記得你也是打網球的吧?那你為什麼不走職業道路?”
奈久抿唇,看著手塚伯父,骨節有些泛白,麵上極力保持著得體的笑。
“是,伯父,年少時學過”。
“喜歡打球嗎?”
“喜歡”
“那怎麼不打了呢?”
為什麼不打了呢?奈久不太能說得出個所以然來,她學習網球大概也隻是一時的興起。
她抿唇,稍一思忖,才不清不重的回答,“不太合適了”。
“不合適?”,手塚伯父微蹙眉,似是沒有料到奈久的答案,看了一眼手裡乾涸的茶水,站起身從身後的碳格上拿起茶壺,又從一側的茶格中拿出杯子斟茶。
熱茶的嫋嫋霧氣盤旋上升,停滯在冰冷的鏡片上,遮擋住視線,也掩藏下他最後的一絲銳利。
奈久的局促和無措好像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連思想的變化好像也被他完全看穿。
“我記得國光出國前的能夠交手的網球玩伴裡,隻有你一個女孩子吧?”。
“嗯?”奈久愣了一下,在俱樂部一起打球的日子從腦中匆匆掃過,她睫毛顫了一下,“是”。
“那你很了解國光”。
茶水的熱量透過杯璧傳到奈久的掌心,一路蔓延,脊背上的汗毛一步又一步的豎起,肩膀也不由得挺直了起來。
了解嗎?就算是在以前,她也不太敢說,如今在手塚國光的家人麵前,她更是不敢果敢的說很了解。
猶豫間,奈久隱約又感到了手塚祖父的視線從桌上的殘局轉到她的身上。
上位者的氣息又重新在狹小的和室蔓延,奈久抬眼,威壓好像一直都在,簡短的放鬆隻是為了麻痹她的大腦皮層,幸而她從未放鬆過警惕。
她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手指緊撚白玉珠串,挺直脊背,沒有猶豫,也沒有否認,“不算”。
“是不了解,還是不承認了解”,手塚祖父突然發聲,空氣中似是又凝結了一層霧氣,“國光在你眼裡算什麼?”
再遲鈍的人都能夠察覺到氣氛的嚴肅,奈久指節捏得發白,她抵住威壓,看了一眼桌上打亂的棋局,眉頭微動,鼓起勇氣抬眼直視上首的老人,
“比起來我,祖父您應該更了解國光才是”。
“對於網球,他的性格,他的執著和努力,他的全力以赴,他的堅持不懈,您應該也更了解才是。如果說國中時候的阻攔是因為年幼的‘指導’,那現在您應該也看到了他努力的成果”。
奈久直起身,又朝前挪了一小步,光波流轉,眼前似乎又是巴黎賽場上壓著帽簷緩緩離開的身影。
心底剩餘的一絲畏懼似乎由此消散,眼神堅定,又格外的認真,“在我們同輩的眼裡,國光堅持的不僅僅是他的理想,也是我們的理想;他所堅持下去的道路,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道路,也是我們這一群人裡想走沒有辦法堅持下去的道路,他是佇立在我們所有人心裡理想的方向標”。
“對不起伯父,對不起祖父,我撒謊了”,她稍停頓了一下,才又頷首道歉,她揉了揉跪得發麻的膝蓋,站起來之後,又禮貌的鞠躬,聲音坦蕩而無懼。
“您剛才問我喜歡打球嗎?我也是不喜歡的。”
“那你為什麼學?”手塚伯父嘴唇咂巴了一下,將嘴角的茶水咽下去,偏過頭看向奈久,追問。
奈久微微一笑,手裡的串珠重新回到手腕上。
答案不用說,她想他們應該也知道,但她還是誠實的回答了
“因為當初,我喜歡打網球的那個人。而且我父親曾經是網球職業選手,對於他看好的選手我想我應該有義務幫助他回到賽場,所以想請伯父準許他走完自己的道路”。
“當初喜歡?”
“那現在呢?丫頭”
“·····”
奈久的答案有些繞,她想繞開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關係,但沒成想,手塚伯父和手塚祖父似乎並沒有聽到她後麵的一串補充之語。
她還未有回答,便又接收到了手塚祖父的視線,眉頭的銀須緊繃,無形中又再向奈久施壓一般。
奈久微往後仰,腳步也不由得往後躲了兩下,意識到不對,又趕緊止住,微微欠身,“抱歉,失禮了”。
意識到嚇到了奈久,手塚祖父輕咳了一聲將身子側了回去,他瞪了一眼對麵的手塚伯父,像是小聲咕噥了一句什麼,奈久並沒有聽清。
咕噥完之後才又端正身子,將視線偏轉過來看向奈久。
他的人是端正沉穩的,語速略微加快,卻又呈現給了奈久幾絲急切,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什麼意思?那現在呢?丫頭?”
“現在?”
“是,現在,你還喜不喜歡國光?”
不管是在平江林佳麵前,還是在手塚國光本人麵前,對於感情,奈久一向是選擇的啞語,被手塚祖父如此直白的挑開,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奈久抿唇,看著側耳越來越近的手塚祖父,轉了個彎反問,“這有什麼關係嗎?”
該是沒有聽到想聽的答案,手塚祖父像是小孩一般,再不顧形象的站起身來,憤恨的歎了一口氣。
“當然有關係!”黑色木拐敲在黑色茶幾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棋盤和棋子也應聲落地,奈久是被嚇了一跳,身體一抖,又往後退了幾步。
“祖、祖父?”
“哼—父親···”
不同於奈久,手塚伯父倒不是被嚇著的,他悶哼了一聲,完全是端茶的時候被手塚祖父誤傷了,手臂上一時也火辣辣的灼意。
他不確定父親是不是故意的,隻麵無表情的又偏頭看向奈久,“木裡小姐,我想這個問題並不難,希望你誠實回答。”
“·····”,手塚祖父的突然暴躁和手塚伯父的嚴肅表情讓奈久語塞,空氣中似乎還是凝滯的冰霜,他們都在等她的答案。
她站在原地,時間輪回,像是帶她回到了十五歲的夏天。
江邊的垂柳正是葉茂,她伸手拉著手塚國光,丟下所有他不喜歡的誘餌,將壓力全部訴諸手塚國光,“國光,我想親你”。
“喜歡,但是····”
“那為什麼幾次三番拒絕我孫子的求婚!!!!”
“嗯?!?”
“嘭—!”
“祖父!父親!是我的錯,請不要為難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