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月光的餘暉灑在肩上,絲絲涼意侵襲著體膚。
祁靜走入一個深巷,看著那方一個黑影轉身麵對著自己。
“古高俊太郎死了,”她沒有抬眼去看那個人,隻是一味壓低聲音,“是在土方歲三麵前自殺的。”
“……沒有想到,”吉田如此回應著,“你手段也可以這麼狠。”
這分明是諷刺。
“你放心吧,他什麼都沒說,不過新撰組會通過彆的辦法打探消息,你們還是小心為上。”
吉田壓低了帽子。
“以後彆再來找我了,新撰組的人似乎在懷疑我。”她指的是山崎烝,但沒有打算和吉田細說。
“……如果他們那邊有安置探子,及時告訴我。”說罷,吉田轉身疾步離開。
祁靜從暗巷裡走出來,抬頭看了看天空。
之前聽永倉談起,抓獲古高俊太郎後,在他的道具店裡搜出了不少的藥火和點火用具,但在翌日被一群人強行奪去。但也明確了古高所說的縱火計劃不假。
這群潛藏在京都府的長州浪士,密謀著在這片土地上縱火,乘著祇園祭前那陣夏日的強風,製造大範圍的混亂,手刃中川宮親王和京都守護職鬆平容保,將天皇帶往長州。而那些長州浪士,以桂小五郎為首的一夥人,打算在七月初聚集於三條河原町的一家名為“池田屋”的旅館裡開一次會議,計劃進一步的行動。很顯然這是出擊將其擒拿的大好時機。
而對於新撰組一行人來說,他們所知的情報並沒有祁靜那麼詳儘,即便古高開了口,他們無法明確那些長州藩士具體的聚集點,僅能將範圍縮小到三條大橋至四條大橋一代。
回到屯所,避開守夜的隊士,蹩回休息室,裡麵意料之中的鼾聲如雷。
一個個睡姿張牙舞爪,四處掃視依然找不到自己原本的床位。祁靜歎了口氣,找了一席角落,蹲坐著想了許多事情,想著想著即橫生了倦意。
“咚——”
寂靜中,屋頂似有若無的敲擊聲開始騷擾耳根,心緒開始變得極其不安定。她越過一個個躺屍般沉重的身體,拉開和室的門,天際中竟響起了幽幽的笛聲。
抬眼似乎尋不到什麼人影,定睛一看,方察覺到一個人坐在屋頂上,背依著一輪涼月,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茶色的筒狀外衣和騎馬褲將那個人藏進了黑暗之中,手上裹著乍看之下毫無異樣的手巾,扯下蘇芳染似的頭巾,原本一絲不苟的發髻顯得微亂起來。一身看不出端倪的著裝隱藏了他的特殊身份。
“山崎先生……?”祁靜小聲叫著他,思忖著這個人是何時跑到這屋子上麵去的。
(莫非他又在跟蹤我?)
“……什麼事?”山崎放下手裡的短笛,抿了抿嘴。
山崎烝是備受近藤器重的監察,行事嚴謹,平日非常少話,祁靜曾有一次看到他在廊下喝茶歇腳,叫他他不應,便快步走到他身邊對著他傻笑,山崎卻絲毫沒有反應,將她當做空氣一般。後來祁靜也是屢次被他忽視,好不容易被搭理了,一次也不過三兩句話,一句話亦是寥寥幾字。
如此想來,對於這一句“什麼事”,她是不是該感動得痛哭流涕呢?不過,也因為這句話,祁靜心中的疑慮消除了。
“深更半夜的,你怎麼在屋頂上呢?是剛辦完事嗎?”撓了撓後腦勺,伸了個懶腰,徹底將自己從倦意中掙脫出來。
“……上來。”
單隻是一句話,他本人依然沒有任何動作。
祁靜眯著眼睛看著山崎,兩個人就這麼僵持了半晌,她忽雙手叉了腰,“敬愛的山崎大人,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會在天上飛的嗎?”
瞬間,山崎竟嘴間露笑,收起短笛從屋頂上一躍而下,這一跳絲毫沒有發出什麼聲響,聽聞忍者為了走路時沒有腳步聲會在足袋裡填入絲綿,如此鞋底便會又厚又軟。祁靜盯著他的鞋子,卻怎麼看都是黑漆漆一坨,什麼也看不出來。
“你對我的腳很感興趣嗎?”
“呃……唔。”她一時沒能回上話。
“這麼晚怎麼還沒睡?”
尋不到恰當的回答,她躊躇在他麵前,真不知該如何擺放四肢。
祁靜偷瞄了他幾眼,他冷麵看著她,沒有為等待回複而略顯焦急的眼神,每一寸肌肉都處於日常狀態,仿佛是在打量已經捕捉在手毫無還擊之力的獵物一樣。
“呃……我,我尿急不行啊!”形式性地捂住小腹,他微彎下腰咧嘴說著。山崎眉間戲劇性地皺了一下。
“那不打擾了……”山崎抿了抿嘴轉身,然後麵朝向屋頂,祁靜想著他是否會縱身一躍回到那裡吹他的笛子,於是視線不禁鎖住了他的腳跟,直到那黑成一片的地麵忽的露出一線月光,她方才意識到,山崎是真的要跳上去啊……!
(就這麼讓他走了?我還不知道他究竟對我有沒有危險呢!就這麼溜掉?休想!)
“等等!”祁靜吊腳一跳,勾手便揪住了山崎的衣服。
“呃……!”錯愕的聲音緊隨著重摔下來的身體,她深知自己是接不住這個龐大魁梧的身軀的,於是忙不迭躲閃到一邊,眼睜睜看著山崎四腳朝天摔了下來,隨後再毫無罪惡感地小聲問候他一句:“沒事吧?”
這下這個萬年冰山臉確乎是狼狽了一遭,她險些得意地笑出聲,旋時揉了揉臉故作驚慌地向他道歉,“抱歉抱歉,我忽然想起來有事要與你說,看你就這麼要上屋頂了,沒多想就把你……”
“好了,我明白了,”他坐在地上,揉了揉眉心,“什麼事,說吧?”
“呃……嗯……”她平了平氣,梳理著思緒,卻感覺下腹隱隱一絲痛意,“唔……”頓然間,那種差點被遺忘的痛楚漸漸變得強烈……
祁靜忍不住彎腰捂著肚子,半晌沒能吐一個字。
“你怎麼了……?”山崎察覺到異樣。伸手拍祁靜的背,“忍不住了嗎?”
“不……”方才發現這個時候身邊有一個心思縝密的男人是多麼可怕的事,她起身後退幾步,卻仿佛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我沒事……你上屋頂吧……”
“你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他站在原地,沒有走近,“要不我幫你看看?”
“我隻是尿急!你先上屋頂吧!”幾乎是無力的發聲,她捂著肚子慌亂地逃離。
聽聞這位山崎大人常與幕府的醫師討教,想屯所裡自稱醫者,如果跟他太過靠近的話,很多時候是百口莫辯隻會徒留破綻。
在茅房裡呆了一陣,確保那位行蹤不定的忍者不在附近後,一路繞過去深夜打斷了阿久裡的美夢。
阿久裡眯著眼,見祁靜一進屋便倒在榻榻米上捂著肚子滿臉痛不欲生,很快變了臉色。
“這是……”阿久裡站起身扶住她,“來潮了?”
不知為何,在古代聽到一個女人這樣詢問自己,她竟會不自覺地滿麵通紅,一時也不敢回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