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已經擁有的人來講,怎麼將拿到的東西變質,是一門學問。
諸伏景光是再親切不過的兄長,勤做家務,包攬飯食。
他清晨會在烹炸的油煙裡對著睡眼朦朧扒著門框的我輕聲問一句“起來了?”接著就會端過色彩與營養搭配恰當的早飯。
夜晚則會在我用完浴室後收尾,在深宵時輕敲門道聲晚安來提醒我不要熬夜。
好的無可挑剔。
如果我與他是陌生人,大概就會止步於諸伏景光用溫和守禮鑄就的壁壘之外;
如果我與他是親兄妹,大抵隻為這脈脈溫情偶爾感動,再心安理得的把這當作日常,在往後的數十年裡,各有家庭的我們會偶爾聚聚,那時把這些當作談資,相視一笑緬懷青春過去。
偏偏我們是半路出家的關係,在現在這個容易做夢的年紀,月亮靠近了我的窗子。
我清楚的知道,這份安逸它有限定期。
等到他上大學時就會離開,如果我不做些什麼,兩年七百多天的倒計時很快就會轉完。
諸伏景光與我,兩個人都隻有寥寥幾段能維係的親密關係,這讓我陷入了猶豫。
我不知道這滴沸油入水後會帶來的變化,沉溺在他待我的好意之中,又因為這份不摻雜質的意味而焦慮。
如果打破這種平衡,剛陷入綺思的我能接受可能的疏遠嗎?甚至結果更壞一點,他看我的眼神會從親近變成厭煩與惡心?
血緣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它把我們拉的比外人更近,我借親緣的借口占據了諸伏景光身邊的位置,但它又不能把感情框在親情裡。
我在克製自己消解這份感情,又或是伺機而動。
從家到學校的路上需要走一段花見川的堤壩,之前我們並不同校,都是各自出門,現在倒是可以一起上學了。
我不會騎單車,於是諸伏景光會陪我步行,大概走二十分鐘,我們將在岔路的街頭碰上降穀零。
這二十分鐘尤為值得珍惜,是除了用飯時間外,完全獨處,不必找借口就可以靠近的機會。
四月初的清晨溫度算不上暖和,尤其是從水麵吹上河岸的風,我有些瑟縮的蜷了下膝蓋,被注意到了。
“惠裡,你去改了裙子嗎?”
學校規定的統一樣式是隻能手拎的深藍書包,我常常懷疑諸伏景光的內袋構造與我不同,容量連著異次元,早上明明我看著他把兩個便當盒都放進去,現在他從又從裡麵抽出一件長袖的外套示意我圍上。
應該是他沒穿過的,我也不好在這時去聞除了洗滌劑有沒有其他的味道,能擋住寒風,但是布料摩擦時發出的“簌簌”聲音讓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我隻是把裙子卷了一下而已,還沒拿去裁剪。”
東京都這邊的JK們流行把校服裙改裝,為了美觀縮短長度,露出光潔的膝蓋,再搭上可愛的襪子,動起來的時候會像花朵落在湖麵一樣泛起漣漪。
諸伏景光根本沒有看我,卻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原本的長度你穿著就已經很好看了哦。”
撒謊。
我的小心思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心底可能對我這種不知保暖的行徑歎了口氣,又礙於不遠不近的距離進行迂回的勸解,並且無所謂結果。
是了,難道我能指望他稱讚我腿型不錯嗎?
我隻能喏喏的應聲,“我不會去改了。”
諸伏景光又露出那種嘉許的笑容來,“惠裡很漂亮,穿什麼都很好看。”
心裡的壺蓋又被沸騰的熱氣頂開了,我還在斟酌著說什麼掩蓋漸漸泛起熱氣的臉,“早啊hiro。”
降穀零的聲音響起來,原來已經走到了他在的路口,我也沒有被冷落,“八木桑,早上好。”
“zero,吃過早餐了嗎?”在我點頭的時候,諸伏景光已經走上去和他並行了,他空了右側挨著把手的位置給我,兩個男生都特意放慢了步子配合我的步調,我隻能走過去,在他們的身側聽兩個人談話。
降穀零是很敏銳的性格,有他在,我不好再狀似無意的擦過諸伏景光的手臂。
風吹的我腰間的外套鼓起,這天早上依舊毫無進益。
在學校門口從諸伏景光手中接過便當盒後,我跟他們兩個分道揚鑣,自己往圖書館走去。
畢竟我不像他們有運動社團的早訓,隻能借口熱愛閱讀才能一道出門。
跟前台的管理員打過招呼,我拿出手賬,記下今天的天氣,翻找起需要的書來。
春夏交接的季節,滋生一些小毛病再正常不過,我沒太放在心上,左手食指尖端泛起了一些細密的水泡,很不美觀,我用創口貼遮住,被諸伏景光注意到了。
“傷到手了?嚴重嗎?”
“沒有…隻是起了一些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