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殼子是活人的，不是人偶。”似乎是專門解釋了一下。
啊，原來是姐妹，那可能……
查的思緒逐漸飄遠，但很快被霏抓回，連帶著他的腦袋一起被按在牆上砸出一個坑。“所以。靈幽樓和曾經的大多數通靈人都沒了，屬於靈幽樓的時代已經結束，你作為殘存的舊時代通靈人，可以準備見證通靈人的新時代了。”
他的臉貼在牆上，疼痛感還未緩解，霏不輕不重的襲擊沒有讓他骨折什麼的，似乎隻是警告。“林博士現在在哪？”查突然問。
她們二人的事和查沒有關係，林博士在查製作的人偶的基礎上製造出了霏，不過僅此而已。因此，查沒有立場詢問太多，他的好奇心也應該好好收起，和他的疑問一同咽下，不該聲張。
無論他對人偶如何癡迷，彆人的事不該問的依然不該問，更何況他的舉動像極了……
因此，當查說出這句語氣接近質問的話時，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霏保持著將查的腦袋摁在牆上的姿勢沉默了很久，鬆開手又囑咐了句“林之前給你的那些東西彆讓其他人知道”，飛快的離開了。
查帶著更多的疑惑搓了搓還在疼的額頭，好像沒有留下傷口。
在他提出那個問題後，霏的表現很古怪。不過這隻是他的直覺，畢竟他和霏才第二次見麵。
至於霏這次說的“靈幽樓和曾經的大部分通靈人都已經沒了”，查在那本法書上已經看到了。
他們的靈魂被困在靈幽樓中，無法離開，也沒有人能過去帶他們離開，法書上有詳細的記載。像是實時記載曆史一樣，有時候詳細的有些多餘，摻雜了許多無法辨彆真偽的信息，有時候又完全沒有半點消息，仿佛不存在那個人。
查再次翻開法書，上麵對霏剛才來過的事沒有記載。關於她的東西都不會記錄下來，法書在刻意消除她存在過的痕跡。
霏不是一般的人偶。
查再次確定了這點，同時開始興奮起來：居然會有這樣不一般的人偶！下次見到她，得好好研究研究構造。當然，得是在人偶的持有者林博士的準許下。
於是，查選擇性遺忘了“這個殼子是活人的，不是人偶”那句。但後來查沒再見過林博士，在法書上關於她的記錄也在“死亡，成為契靈”後沒了消息。
契靈是與通靈人立下契約的靈魂，立下後除了通靈人死亡沒有彆的辦法抹除契約的存在，本質上是對靈魂單方麵的禁錮。成為契靈的靈魂無法消散安息，它們會被一直囚困在世界上，即使生前的遺憾和執念被滿足，屍骨被人發現也無法離去。而通靈人在死後靈魂不會有生前的記憶，也無法消散，除非構成其靈魂的物質或意識消逝。
查很難去主動尋找霏，隻能等她再次回人偶屋。
至於查意識到霏帶走了人偶屋的什麼東西，已經是很多年之後的事情了。
過了幾百年，世界中不斷覺醒出新的通靈人，部分被靈幽樓時代的幸存者傳授知識，部分自己摸索，漸漸成長著。
查依照靈幽樓研究出的東西製作出了能自由變換樣貌的人偶和能遠程操控其動作的人偶，這期間新生的通靈人重新向世界外探索，人偶屋也再次被通靈人們知曉。查向找到人偶屋的通靈人們打聽，但沒有一個人見過那個黑發的黑衣少女，也沒有人見過擁有影子能力的契靈。
某一天，一個渾身裹在黑色鬥篷中、連頭發都不露出半點的人憑空出現在人偶屋中，警告查放棄對霏的尋找，並將法書封印。
“這是隻有她能看的東西。如果她找你，就按照她說的做事。以後有報酬。”
那個奇怪的人形物這麼說。
“那個人偶？”查好奇的問。
要他放棄對霏的尋找，那說明這個人形物知道他在尋找霏，並且有可能就是將法書中關於霏的部分抹去的人。就算不是，這麼說也肯定知道點關於霏的事。
“她並不是人偶。”
然而，人形物丟下這麼一句話，同突然出現時一樣，眨眼間就離開了。
霏並不是人偶。
並不是人偶。
不是人偶……
是人。
愣了一會兒，查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霏不是人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通靈人。
！！？
那他之前的舉動和想法都夠冒犯的！
查，懊悔的捂住臉，蹲下身。
旁邊站著的人偶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想安慰他。
——那是他試著製造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偶時做出來的半成品，能自行做一些東西，不過還沒有真正產生自我的意識。或許是不清楚人偶突然來這出的緣由，查並沒有被人偶安慰到。
緩了很久，查終於冷靜下來，遵從林博士的囑托將靈幽樓的遺物藏了起來。
過去的時間裡那些東西一直放在二樓，現在查將它們挪去人偶屋的密室，又仔細回想了一下，新生的通靈人在來人偶屋時都隻在一樓的店麵區域待過，應該沒有人發現那些。
那之前怎麼一直都忘了要收起來呢？？？
查，再次捂住臉，蹲到牆角。
麵壁思過了一會，半成品的人偶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並遞過來一張紙條。
“還有三天到夏洛來取定做的人偶的日子，為了趕工程還請您振作一點，現在才做完一個頭呢。”
於是查暫時地將雜亂的想法拋至腦後，把被自己放的到處都是的靈幽樓遺物收拾利索後，看著說明書的指南藏到了外人很難注意到的密室中，並將一扇扇門小心地關好，恢複成原本的一麵牆的模樣。
而那本記錄一切事物的法書被他鎖進二樓雜物室的暗格中。
說到這些乍一看與周圍沒什麼不同的門和抽屜，還要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人偶屋隻有兩層高的時候。某一天人偶屋的門被人敲響，查開門後發現是一個衣著有些怪異的人，那人問他知不知道這裡是哪，查隻覺得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回答她：“這裡是我的人偶屋。”
“奇怪，我明明應該在夢之界才對，其他族人也不在這兒……”那時的那人曾自言自語道，不過當時查沒有留意對方說的話。
他隻記得那位自稱是凱西達人的家夥用一些符文和石頭跟他交換了一位可以根據指令行動的真人大小的人偶，然後順手幫查翻修了他的人偶屋。
後來那些東西，除去新人偶屋的說明書查留到現在以外，都送去了靈幽樓——這大概就是靈幽樓不論被回絕多少次，聚會時都會鍥而不舍地邀請查的緣由。
然而那時查想的隻是那些在靈幽樓可能會派上用場，順便以物換物囤一點製造人偶的耗材，根本沒想過靈幽樓通過那些研究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來。
從回憶裡脫出，查已經在整整兩天晝夜不休地奮力趕工後完成了定製人偶。
他剛想鬆口氣休息一下，就聽見樓下有什麼東西響動的聲音。
查急忙飛奔下樓去看，剛好看見霏從雜物間中走出，手裡還拿著那本法書。
“有這個還挺方便的，雖然不知道真假。”查聽見黑色的少女如此評價道。“但是這本記錄的好像不太全啊，怎麼找不到關於我的部分？”
最後一句像是在向誰提問，可惜查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其他人能回答。
似乎是才注意到查，霏的視線終於落到查身上，麵無表情的開口道：“又見麵了，變態人偶師茶。”
“……是查。”查忍不住糾正道。
“都差不多。”霏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轉身，走入一片陰影中。
沒記錯的話，那是林博士的能力，而現在霏使了出來。
查思考著，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林博士死了，並且成了霏的契靈。
通靈人近乎永生，能對通靈人產生生命威脅的隻有通靈人自身。而現在……
查忽然想到了靈幽樓的那片廢墟中，那些失去名字與記憶的遊魂們——他們曾是居住在靈幽樓中的通靈人，卻忽然全部死去成了遊魂——米洛櫻到底是什麼，擁有多強的能力和力量才能做到殺死靈幽樓內那麼多的通靈人？
可惜他的思考到此為止。
門簾上懸掛的鈴鐺發出脆響，查意識到有人來了人偶屋，立刻放下整理到一半的雕刻工具下樓迎客。
“這裡是人偶屋嗎？”在查開口講他的固定歡迎句之前，來人先開口詢問道。
“正是。我是人偶屋的店主，查。”查趁機自我介紹道。
“那你還記得這個嗎？我的……祖先在這裡以物換物換到過一個人偶。”那人拿出一張寫著查非常熟悉的符號的卡片問。
“當然記得，那時那人自稱是凱西達一族的凱洛，還把我的人偶屋整一個翻新了。”查一邊回答，一邊打量起這位來客。
她背後有一雙漂亮的翅膀，似乎是連在她身上的，屬於她的一部分軀體。那對翅膀潔白無瑕，找不到一點汙漬或灰點。每一根羽毛都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每一根羽毛都像是完美的藝術品的零件似的，將這雙美麗的羽翼拚接起來。好似有著能吸引人全部目光的魔力般，查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雙翅膀看得出神，完全忘了和這人說話。
如果……能做出類似的翅膀，做幾個天使模樣的人偶應該也不錯吧？
看著盯著自己發愣的查，那人皺著眉頭活動了兩下翅膀，很不自在地將翅膀收了起來。
“你還記得那個人偶是怎麼做的嗎？”那人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
“……不好意思，我剛才走神了。”查趕忙說道。“我給我的所有人偶都記過檔案，隻要我找到那個就能想起來了。”
那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蔑的笑，大概是有些不滿。
“彆告訴我我打算看的那本找不到了還需要我自己去找。”
“不會，不會……”查快步走到緊挨櫥窗的展示櫃旁，蹲下身打開櫃子下的抽屜翻找兩下，取出一本冊子來，立刻起身轉頭拿給那位羽人看。“看，就是這本。嗬嗬，我自己找得到。”查乾笑兩聲，將冊子小心地打開，翻開目錄那頁查找著。
那位羽人安靜了地等待著，時不時環視四周，像是在觀察什麼。
沒過多久，查找到了羽人問的東西。
“……我找到了。”查把那一頁舉到羽人麵前，看著她湊近讀完，臉上的不耐煩轉化成略帶溫和的神情。
“謝謝你的情報，這塊靈石是報酬。”羽人說著，隨手將靈石扔給查。
查慌忙伸手接住，拿近了看似乎和“凱西達的祖先”給他的不一樣。
“向裡麵注入力量，就能畫出你想要的法陣。”羽人解釋完就抬腳朝門外走去，絲毫不留給查喊住她詢問的機會。
大概查永遠都沒有機會得知自己製作的人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那些人偶檔案對羽人來說是多麼重要的情報。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直到今天查依舊在平靜地開他的人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