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條金魚 她明明沒有回頭(2 / 2)

夢見水星 兩隻陳橘 7568 字 10個月前

但這下卻是溫遲遲忍不住想看他了。

廖海樂也多半有些懵住了,他說那話的意思雖然是找茬,但也可以被算是自我感歎,往天同樣放在其他情境下,如果真要有人沉不住氣接上了他這話,後續導致的劍拔弩張也能倒打一耙說是彆人想多了。

李槜接上了,原本該是“沉不住氣”的表現,卻沒料到是這樣的“誠懇”式回答——

他眉眼間壓得有些低沉,看起來和昨天中午轉過來傳試卷時候一樣,不太好接近的樣子。但是說真的,臉上甚至挑不出絲毫代表挑釁的意思。

至少班上壓根不會有其他同學會把這和一場衝突聯係起來。

溫遲遲輕揚了下劉海下的眉梢。

“我說走這近,”見廖海樂還是停在原地沒有動作,李槜皺了皺眉,又重複了一遍,還是禮貌用詞,但這次終於能聽出些不耐煩來,“麻煩讓開一下。”

溫遲遲不自覺微眯了眯眼,這麼近的距離,讓她能輕易看清李槜拉著一邊書包帶的手,骨節分明,薄薄的皮肉下筋骨淩厲。

對麵的廖海樂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泄憤一樣吐槽了一句:“催什麼催。”

廖海樂腳步有些重,但居然還是退到那邊同一排的座位裡麵了,那個同學還沒來,是空的。隻明明是剛才已經要回座位的人,他腳步頓了一下卻轉向另一個方向,拿著已經裝滿水的保溫杯,直接出了教室。

麵對廖海樂顯然是存著氣的動作,李槜表現得極低情商,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了當地跨到座位邊,放了書包坐下——

陰影籠罩下來,原本還樂得看戲的溫遲遲這才發現,原來他和同桌換了座位。

所以說,李槜現在變成了自己的前桌?

溫遲遲咬了咬口裡的軟肉,看著眼前人突然就近在咫尺的背影,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能夠完全形容自己的心情——

更多的當然是緊張,那種,即使是在被廖海樂針對、在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輕易就能覆蓋所有其他情緒的緊張。

“這下語文課看小說更方便了。”李槜的同桌叫高川柏,剛到座位,就聽見他這麼感歎了一句。

廖海樂又拿著那個杯子回來,後桌那兩個男生應該也看不下去他總尋溫遲遲的事了,把桌子往後移出一大排空位,足夠他進去的。廖海樂倒也難得熄了氣,安安穩穩回位子上坐著了。

今早的早讀和一二節課都是語文,教室裡讀書聲起一陣弱一陣,到了上課時候就安靜得多。語文老師已經是老教師,也不需要什麼課堂互動,多半時候是自己一個人講,對在下麵補其他作業的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堆作業就這麼一直堆在書頭,溫遲遲一節課都幾乎不敢抬過頭,好在語文老師沒什麼板書,依舊能讓她光靠聽就把半篇文言文注釋寫得差不多。

直到下課她才第一次點了作業的本數,斷斷續續又有幾個人過來給她,溫遲遲數完了,還差兩本——

一本是旁邊廖海樂的。

還有一本......是李槜的。

一個班這麼多人,她自然不可能一一對照著名單來數,但偏偏是這兩個人,溫遲遲心裡想沒有數都難。

靠近走廊的教室另一邊有窗戶沒關好,風突然灌進來,旁邊的同學趕緊起身,鐵邊的窗戶撞過去,發出悶悶的碰撞響聲。

她抬頭看了眼黑板旁邊的鐘,還有七分鐘開始新一堂課,視線不動聲色掃過前桌正趴在桌上補覺的李槜。

溫遲遲俯身從掛在桌子外麵的書包裡摸出一個麵包小心拆開,儘量避免塑料包裝的刺耳,饒是如此,旁邊趴著的廖海樂還是發出“嘖”的一聲,速度之迅速不像在補覺,倒像是就等著她有丁點出錯。

溫遲遲把小小一塊的麵包分幾口咀嚼完,澱粉的甜味黏在口腔裡,她打開保溫杯,看似自然且慢條斯理地又喝了一口溫水。

趁著放保溫杯的動作,她再次抬頭,離上課還剩四分鐘。

教室裡的人幾乎是醒一半睡一半,有人出去接水,回來的腳步聲都下意識放輕,交談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氣聲。

溫遲遲又喝了一口水,像終於下定了決心,站起身來,抱起那一疊作業。

在快要邁腿前,她頓了一下,還是先敲了敲自己的桌子,動作很輕。不出所料,廖海樂並沒有什麼反應。

敲完一聲,她坦然地收回手,抱著作業的力道卻不自覺地收緊了些,溫遲遲往前兩步,站定在李槜的斜前方。

不同於他同桌高川柏用書立撐起的高高的書堆,李槜的桌上隻有寥寥幾本課本,並不整齊,很隨意地堆著,邊上放著一個黑色保溫杯。

他此時就趴在這樣的桌子上補覺,一隻手折起墊在下麵,還壓著本語文書,另一隻手隨意伸著。

李槜這樣的身高,手臂斜出來幾乎擋住小半走道。

也不怕被人撞醒了。

溫遲遲不太敢看他側著的臉,隻在心裡這麼腹誹一句,倒是不自覺放鬆了很多。

但真正伸出手的時候還是僵硬。

她還是不得不曲起手指,敲了敲李槜的桌子。微不可查的顫抖,不過因為有之前“提醒”廖海樂的同樣動作作為鋪墊,溫遲遲的表情還能在自我催眠下算得上自然。

隻這下是不得不看李槜。

他幾乎是立刻醒過來,但眼神沒有立刻聚焦,整個人都是懶倦的,依舊趴著說:“怎麼了?”

將醒未醒時候,聲音裡甚至有種親昵意味。

李槜應該是還沒看清她的,或許隻是出於本能這樣問。

溫遲遲想著。

畢竟嗓音裡都還有啞意。

李槜直起身來,溫遲遲看清他臉上有一道書脊膈出來的紅痕,想說的應該有很多,甚至理應包含感謝的話。

但她隻是說:“我要去交英語作文了。”

聲音很輕,完全的公事公辦。

實際上,溫遲遲莫名在為結果擔憂——即使不交作業的結果與她原本並沒有任何什麼關係——如同廖海樂也沒交作業一樣,英語老師並不會因此為難她。

可當緊張情緒是因為某個人而非慣常的某件事產生的時候,人注定不能在自我催眠和欲蓋彌彰下就真的平靜下來。

越在等他的回答,溫遲遲就愈發感覺垂在身側的那隻手僵直到連血液都不流通。

“昨天那個?”李槜直起來,捏了捏山根。

“嗯?”溫遲遲因為這恍若錯覺的熟稔語氣有些錯愕,“對,是那個。”

李槜點點頭,眼皮泛著些微生理性的淡紅。

他抬手,先是從桌上掀開英語課本,發現沒有才卸了腰上的力,微彎著伸手進桌洞裡麵找。

溫遲遲的錯愕於是變成出於另外一種原因——他都不用往後一點,看著桌洞翻的嗎?

但她的視線很快就被李槜重新吸引住,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他冷白的脖頸,側麵喉結嶙峋,邊上一顆小痣。

南方教室連空調都沒有,初春還吹著冷風的天氣,他居然隻在校服衣裡穿了一件圓領的黑色薄衛衣。

真的不怕睡覺著涼的嗎?

溫遲遲眼睛睜圓了些——

於是視線就這麼和猝不及防抬頭起來的李槜對上了。

怔愣被他自然理解成是茫然:“不是這個麼?”

李槜看著她,揚了揚手裡的試卷,又掀起眼皮看了眼她抱著的作業——確實好像都是答題卡。

“那我待會自己再去......”他作文都是隨手就寫在試卷上,發下來的答題卡都被用來當草稿紙了。

溫遲遲眼皮顫了顫,突然打斷李槜:“這個就行。”

語氣有些不受控製的冷硬。

預感在阻止她,不能再往下糾結了。

好在預備上課的鈴聲在這時候響起來。溫遲遲吐出一口氣,鬆開了抵在食指骨節上的拇指。

李槜原本要重新收起試卷的動作頓在空中,他沒說什麼,隻又點點頭,把那張試卷遞給她。

他看了一眼鐘,隻有兩分鐘就要上課了。

溫遲遲接過來,指尖木然,覺得是應該說點什麼,最後卻隻胡亂地也點點頭,然後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教室。

心臟如鼓擂,耳膜震顫。

教室外,風又開始吹,溫遲遲不自覺看向手中那堆作業,最上麵那張寫著李槜的名字,筆鋒鋒利,單詞連筆卻不潦草。

她明明沒有回過頭,心裡卻已經控製不住回想了一百次他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