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條金魚 躍出魚缸的話,能看到明……(2 / 2)

夢見水星 兩隻陳橘 7270 字 10個月前

“跟你借下英語試卷唄。”高川柏對這件事倒是輕車熟路了,眨眨眼睛,又補了一句,“待會兒快上課我喊你!”

溫遲遲完全不算特彆深眠的人,但還是沒有回絕他最後那一句,隻點點頭,抽出高川柏要的那張試卷遞過去。

“救命之恩不言謝!”高川柏誇張地抱拳。

他英語其實不差,像大部分三中的人一樣,即使做不到像省實驗那麼絕對的出類拔萃,但隻要是在範圍稍大一點的考試裡,多數時候能在上風。

三中就像一個小小的魚缸,而他們所有人,都是囿於宜興這座小城市的金魚。

包括她自己。

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溫遲遲不知被什麼催生出這樣的想法。

*

被高川柏喊醒的時候,溫遲遲的第一想法是,人實在不能太高估了自己。她自詡在這樣課間或者早讀補覺的時候都極其有分寸,因為時間短促,都隻是半夢半醒的狀態,甚至能聽到教室裡稍大一些的交談聲,精準地在上課前一分鐘起來叫醒王思琪。

但今天或許是因為感冒帶來的精神不適或者其他什麼,她這次甚至在高川柏拍了好幾下她桌子上的書堆之後才醒過來。

視線由於眼睛被趴著的姿勢影響,被壓得視覺不是那麼清晰,最開始能瞧見的好像隻是大塊的色塊,緊接著,她耳畔被一陣不太尋常的亂糟糟裹挾。

溫遲遲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地問了句:“怎麼了嗎?”

和王思琪坐了這麼久同桌,很多習慣都刻在骨子裡。

她完全沒有起床氣,因為鼻音濃厚,聲音顯得有些輕,又很空。

前桌的同學不在,高川柏剛在是站在那裡喊的她,這會兒已經竄到了另一邊。

終於看清書堆上那張他還回來的試卷,不同於早讀時候刻意壓低的聲音,高川柏很興奮地和其他人說著什麼,但是好像沒有聽清溫遲遲這句問詢。

早上實在沒胃口,溫遲遲隻灌下去一杯熱牛奶,這會兒胃部因為長時間的折疊,又或者是藥物的原因,有些不太舒服。

她按了按眼睛,早讀的下課鈴在這時候才響起。

難怪醒不過來,原來現在才下課。

溫遲遲循著嘈雜的地方轉頭前,第一個想法是這樣的。

然後,她看見了李槜。

這麼猝不及防,卻好像又是意料之中。

視覺還沒完全恢複,其實溫遲遲並不能完全看清他。

但你知道,在被迫傾注了情感的時候,即使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即使沒有任何目的,但人群中,他還是最顯眼。

隻要那個人出現,整個畫麵就會像處在虛化鏡頭下,世界和他是兩個不同的圖層,而那個人是聚焦點。

何況,李槜本身夠足夠顯眼。

近視本來沒這麼嚴重,但眼前太過模糊,又可能是思維還沒完全轉過來,甚至也可能是因為之前的自我催眠有效果,總之,溫遲遲用力的按了按眼皮,再睜開的時候,微微眯著的眼睛第一次這麼直接的看向視線儘頭的李槜。

“要帶什麼嗎?”或許是因為這樣太過直白的視線,李槜看過來,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什麼?”溫遲遲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下意識地這麼反問一句,視線終於清晰了一些。

但胃裡又開始翻滾,她突然很小幅度地打了個嗝。

李槜頓了一下,看著她臉頰上被壓出來的一點紅痕,睡眼惺忪的樣子,聲音裡帶上了點不太容易被察覺到的笑意:“我和高川柏去超市,要幫你帶什麼嗎?”

口袋裡那顆巧克力突然讓她的思緒成功恢複到半清明的狀態。

門口,高川柏在高聲喊他的名字,催促他快一點。

李槜沒有轉過去看,也沒有催促的意思,他隻是伸出手,把桌子上那堆攢起來的試卷往裡推了一下。

其實不需要帶什麼,她書包裡都有。

“幫我帶個巧克力吧,什麼的都行,”但溫遲遲還是開口了,“謝謝你。”

李槜點點頭,在高川柏又催促的時候,終於轉身走了出去。

溫遲遲壓了壓有些紊亂的呼吸,喝了口水,總算感覺胃裡舒服了一些,保溫杯已經有些輕了,溫遲遲想了想,畢竟在感冒,還是準備去接滿熱水。

李槜的書不知道是放在哪裡,桌上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堆起或高或矮的書堆,也因此沒有任何的阻攔,那堆剛被他推進去的試卷,在有人路過的時候,沒注意又被撞出來一些。

溫遲遲伸出手,像之前他不在的那一個星期一樣,替他將那堆試卷推進去。

就這麼一個動作耽擱的功夫,她突然被陳傑書喊住。

“溫遲遲,你要不要來挑點什麼!”陳傑書解釋道,“李槜從北京帶了東西來,讓咱班同學一塊兒分一分。”

原來剛才的嘈雜聲是從那邊圍著的人群裡傳出來的。

陳傑書招呼完這麼一句,又轉回去安排著分東西了,男孩子熟起來總是莫名其妙,明明幫忙換位那次,他和李槜說話兩人還顯得很生疏,這會兒卻儼然是好朋友一般熟稔了。

溫遲遲腳步不自覺地往那邊挪去。

陳傑書的位子邊圍著好多人,透過空隙,她看清桌子上那堆雜亂的東西,很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好像還有金屬徽章之類的,周全又妥帖。

倒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一個班這麼多人,幾乎人人都有,總算是個新的熱鬨。

“應該是他家裡人準備的吧,”有人說,“他媽媽好像在那邊。”

所以比賽已經結束了,他卻這時候才回來。

“來,遲遲,選一個唄!”陳傑書看到她來了,招呼道,“徽章要不?”

保溫杯讓掌心有些涼。桌上,那堆徽章反射出的光芒固然灼眼,溫遲遲的視線卻被桌上那疊散亂的明信片完全吸引。

“哦這個啊,這個是什麼明信片,好像是什麼書店的來著......”陳傑書和其他人解釋,“反正也挺好看的。”

“班長,”溫遲遲盯著那堆明信片,主動說,“那麻煩給我一張明信片吧?”

“啊,行啊,那我隨便給你拿一張啦?”陳傑書隨手遞過來一張明信片,然後急匆匆地對一個男生說,“哎,那個不行,那個就一串,估計是李槜自個兒的東西。”

溫遲遲循著看過去,見陳傑書手裡有一串長長的,好像是掛墜的東西,上麵墜著很多小小的金屬牌,但長度又很像項鏈。

其實沒有很驚豔,甚至有些奇怪,但她的視線就這麼被黏住——她見過那個東西,在王思琪的雜誌上。

那是一個奢侈品推出的紀念品,上麵的吊牌都來自vip用戶的機票兌換,據說是某種更昂貴的“集郵”形式。

“讓一下!”有人要從過道過去,溫遲遲的思緒陡然被喚回。

她挪了步子,索性繼續按著原來的想法,往水房的方向走,隻是說不出的僵硬。

保溫杯的存在感搶眼,卻不如手中那張薄薄的明信片,隻是一張紙,卻如千斤重。

她垂著眼睫,看上麵壯麗山河和大片海洋,生機勃勃得讓人神往,卻也是溫遲遲隻在書上看過的地方。

家裡從來沒有要帶她去旅遊的想法,有這點錢不如拿來上補習班,或者攢著做什麼其他的,都比這樣的“吃喝玩樂”要來得強。

所以迄今為止,溫遲遲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省城,去參加某一個親戚的婚宴。

而那條鏈子上,熙熙攘攘的紀念銀牌,卻都是李槜曾經踏足過的地方。

宜興像是魚缸,那麼李槜呢?

手指上那個小小的傷口因為捏著保溫杯有些刺痛,這個問題又重新出現溫遲遲的腦海中。

李槜?

他是可以遨遊在大海裡的鯨魚。

對溫遲遲來說,他甚至,原本就是海浪本身。

口袋裡那顆巧克力又開始發燙,溫度直熨到心臟。

躍出魚缸的話,能看到明信片上的大海嗎?

她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