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後悔不應該太聰明的賣弄,隻是怕親手將我的真心葬送。”
——陳綺貞《太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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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確沒有一模一樣的兩片樹葉,但是同一個品牌的巧克力超市裡可以有很多塊。
可即使是這樣,溫遲遲看著手裡那塊兒,和自己口袋裡是同一個品牌甚至同一個口味的巧克力,還是覺得事情巧合得有點過分。
是他也喜歡這個嗎?
即使知道多半隻是順手為之,溫遲遲還是會忍不住這樣想。
好在老師已經走進教室,讓她無暇再顧忌其他,隻能胡亂把巧克力塞進口袋裡,然後專注地跟上講課的思路。
歇下來後又煩擾,直到下課後兩分鐘,溫遲遲才終於下定決心。
“那個,”她轉頭,看向旁邊破天荒在寫語文試卷的李槜,斟酌著語氣開口,“上個周的事情,謝謝你們了。”
其實細算已經是上上個周了。
溫遲遲頓了一下,原本還想說“我給你發了消息,但你好像沒看到”。但臨脫口前又發現,這句話的意思無論用再怎麼樣委婉的語言去表達,似乎都很像質疑和責問,所以還是咽了回去。
話口就這麼停住,不上不下的,一時之間顯得分外局促。
“嗯?”李槜側頭過來,手裡的筆還沒歇下。
這麼一個像是已經記不清發生過什麼事,下意識反問的語氣詞,讓氣氛更尷尬了。
不過好在,溫遲遲是那種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會逼著自己往下走的性子,至少在這種類似的事情上,猶豫隻會發生在下定決定前,所以一個呼吸後,她想了想,還是繼續開口。
“就是上上個周六,在學校外麵,真的很感謝你和高川柏替我們解圍。”
視線裡,李槜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模樣。
溫遲遲想了想,有些猶豫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兩塊一模一樣裡的其中之一,也不知道是自己早上帶的還是他幫忙買的。
但總之就這麼掏出來了。反正就是,猶豫的時間再漫長,真正做決定從來都隻需要一瞬間。
把那枚巧克力從桌子上推過去,隻將將越過桌子上不知道是之前哪一任遺留下來的“三八線”,溫遲遲就收回了手:“那個,你吃巧克力嗎?”
非常,非常,非常輕鬆的語氣。
無人知曉這需要多麼澎湃的勇氣做鋪墊。
而李槜卻並沒有立刻做出回答。
溫遲遲逼自己從巧克力上抬起頭,儘量讓自己的目光若無其事,看向他。
身旁,很近的距離。李槜逆著光,輪廓有一層絨絨的邊。這樣的目光下,他終於放下筆,輕微的磕碰聲響,然後伸手把那塊巧克力移過來。
溫遲遲鬆了一口氣,正要識趣地轉回頭去,原本以為不會開口的人卻在此刻突然出聲。
“不是吧......”包裝紙和桌麵碰撞出輕微的塑料聲響,李槜尾音拉得有些長,明明有些喪氣的調,卻顯得人距離很近。
溫遲遲愣了一下,等著他後麵顯然還沒有說完的話。
李槜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的無奈:“你用我跑腿買的東西來謝我啊?”
同樣包裝的巧克力,和那條內容一樣卻比高川柏晚收到好幾天的短信一樣,讓人莫名就憋了口氣,卻又好像不是什麼原本就該大不了的事。
“啊?”很簡單的邏輯關係,但因為太過於出乎意料,溫遲遲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所以,原來是介意這個?
早知道早上就說自己什麼都不缺了,溫遲遲輕皺著眉,這麼想。
她仔細想了一下,正準備開口解釋點什麼,旁邊的李槜卻突然乾脆利落地把那顆巧克力收回桌洞,語速有些快的說:“不用謝,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不再是剛才那樣讓人錯覺的距離近。
就這麼一句,也不等溫遲遲做反應,他又拿起筆開始寫試卷。
夏天溫度高,在走廊上打鬨的人也多,亂糟糟一片,讓每一處的安靜好像都無所遁形。
溫遲遲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落在李槜的側臉,他頭發好像長長了一點,碎發擋住一點額角,露出的眉弓飽滿,微微皺著。
或許是寫到古詩填空,又或者文言文。
她平靜的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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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夏天過去,高考前的一個周,占據宜興很長時間的雨季又如期到來,初期依舊斷斷續續,恨不得熱一天雨一天。
在這樣的反複無常中,溫遲遲很突然地意識到,自己留了快三年的短發,現在已經變成了可以紮成半長不短馬尾的長度。
三中一貫要做高考考場,會在高考前讓他們這些非高考生和高考生一起放假。
在放假的前一天,晚自習前那段時間,教室裡罕見有些躁動,直到英語老師拎著錄音機和磁帶進來放聽力,才終於消停下去。
聽力放到一半,英語老師已經回了辦公室,磁帶卻突然卡殼。溫遲遲輕車熟路地敲敲桌麵,旁邊正在寫物理試卷的李槜就了然地起身讓她出去——
他是不需要聽什麼高考模擬聽力的,MP3裡據說都下載的是新概念英語。
打開錄音機笨重的蓋,溫遲遲在又略微浮起的噪聲中熟練地拿出磁帶在機器上敲了敲,重新放進去,在按下“繼續”按鈕前平和地抬起頭,用目光提醒大家把注意力收回來。
按鈕凹陷進去,磁帶隻要卡殼過一般就會出現第二次故障,要有人在旁邊守著。圓潤的英語被磁帶過濾出淺淺的機械電流音,溫遲遲鬆散的、沒有焦點的餘光看似虛飄在半空,實則卻全部被用來看清不曾抬過頭,更不可能和其他人一樣翻頁看最後一個題選項的李槜。
這麼熱的天,和大部分人一樣,他並沒有沒有穿校服,但不同於往日黑灰之類的深色調,李槜今天罕見的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T恤,隻在袖口有一圈小小的刺繡。
其實並不陌生,課間操位置換來換去,他明明很高,卻被陳傑書拉著去了前麵,十分鐘的時間,就已經足夠站在後麵的溫遲遲銘記他的背影,甚至能在腦海中描摹出T恤上被肩胛骨撐起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