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條金魚 一切都是再好不過的兆頭……(2 / 2)

夢見水星 兩隻陳橘 5477 字 10個月前

但無論多少次,少年的輪廓總是耀眼。

每天下午都有高三年級組織跑步,在聽力的尾聲中,說不上多昂揚的口號聲傳上來,溫遲遲抬頭,從門框頂的玻璃往外看,瞥到一眼處於黃昏和黑夜交界處的天色,突然有些難過,但更多的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慶幸。

某個周末,陪王思琪去剪發的時候,她隨口問溫遲遲要不要也剪一個,還說起溫遲遲去年那個自己剪的潦草的劉海,兩個人都覺得好笑。

時間真是最讓人措手不及的東西,當時的劉海也已經變成現在可以紮起來的長度,讓溫遲遲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而曾經以為遙遠的高三也已經近在眼前。

“還是留著吧,這個長度洗頭也不耽誤時間。”溫遲遲當時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剪。

王思琪也說:“你都留這麼長時間短發了,試試長發也好,早該變變,多好看!”

變化。

曾經很多時候都抗拒計劃之外的事情,但如今,溫遲遲卻由衷地從變化中感受到某種,類似新的生命力的東西。

低馬尾已經不再會刺到脖頸後的皮膚,縱使依舊懷揣著某種無法示人的念頭,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和李槜之間已經生出一種小心翼翼的熟稔,或者說,是默契——因為不可避免的、太近的距離——

咫尺的空隙,讓溫遲遲能聽見李槜哪怕隻是拖拽椅子的輕微聲響,永遠發不完的試卷總會出現幾次混淆放錯的情況,而偶爾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肘,也會燙得她不可避免的、飛快的移動回來......

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不勝數,在這樣日複一日的,混沌又熙攘的瞬間中,李槜對溫遲遲來說,也終於不再是麵店裡那一句時間,或者並不那麼甜的蛇果,也不是被撕碎的成績單。

他真正跳脫出溫遲遲的想象,自然也脫離了源於想象的濾鏡,但卻依舊沒有碎裂,甚至因為某種或許有的、實際的瑕疵,變得更加鮮活又坦蕩。

溫遲遲有時覺得自己好像也是在玩什麼集郵遊戲,她開始熱衷於去發現關於李槜的那些未知點,好像一張白紙被慢慢填滿的過程。

他早上好像總是容易困,臭臉也是因為此而不是在發脾氣,並且絲毫不影響效率;

他做簡單的題習慣心算,數學除了最後一道大題就隻寫思路和輔助線,語文課上的潦草,但並非就真的不學;

他沒有筆盒,筆也隻有黑色一種顏色,所以英語老師讓批改試卷的時候會轉過來和溫遲遲借,各科的答題卡也都被他用來打草稿;

他不像其他男生,他身上從來沒有什麼煙味或者汗味,隻有洗衣液上淡淡的鬆柏味;

他果然是曬黑的,因為偶爾把袖子擼到肩上會露出涇渭分明的界線,界線以上是與小麥色對比分明的冷白色;

他人緣居然特彆好,常常會有不同的男生來約球,也托他的福,溫遲遲走在路上和人打招呼的頻率變得高了起來......

以及,給他送情書的女生很多,但絕對沒有本班的。

*

高考那兩天是難得的豔陽天,麵館開著門卻罕見的沒什麼生意,溫遲遲打包了麵拎著回家,一路上能看到道路對麵拉地橫幅,警車救護車呼嘯,到處是穿著旗袍或者抱著花等待的家長。

寒窗苦讀這麼多年,隻需要兩天就能決定一部分人的人生軌跡,也不知道命運到底是太輕鬆還是太沉重。

第二天下午返校,早上才下過一場大雨,大理石地板濕漉漉的,天也陰沉,溫遲遲幾乎是踩著點進教室。

“行了,天天說要你們緊起來,要為高考準備起來,現在不是準備了,真變成高三了,多的我也不說了,什麼愛玩不愛學的小心思都給我壓一壓,就一年,忍不出毛病,都緊起來......”

陳方在講台上大談今年高考,門外突然有人打了報告,兩種聲響搭配太突兀,引得班裡的人都抬頭看出去。

“行了行了,趕緊進來吧。”

陳方看著姍姍來遲的李槜,故意板著臉,語氣卻一聽就知道是在開玩笑:“看吧,這就是鬆的,搬了教學樓再這樣我可又要替你們語文老師抓人到辦公室背文言文了!”

班裡誰不知道李槜偏科,聞言都笑起來。

他卻隻當說的不是他,邊把書包掛到桌子,邊側頭過來低聲問溫遲遲:“剛才講了什麼重要的沒?”

這樣的距離現在已經可以讓她起不了什麼波瀾,溫遲遲壓低聲音回答:“沒呢......”

“你與其問人家說了什麼,不如學學人家語文英語次次考年級最高分。”

陳方給人緊完發條就有意調節氣氛,在上麵笑著說,“我說的有道理吧李槜?”

教室裡如期爆出一陣善意的起哄聲和笑聲,一時之間溫遲遲接受到許多明目張膽的視線,讓她耳根不可抑製的微微泛紅,隻能把頭埋進書堆。

李槜在旁邊大方地回答陳方:“特有道理,那我以後多和她學學,您就彆讓我到辦公室背文言文了唄。”

教室裡爆發出更大的笑聲。

陳方笑著搖搖頭,等大家都笑夠了,拍拍手示意安靜,說:“行了,都彆貧了,再這麼鬨騰待會兒你們年級主任得來找我麻煩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家都收拾收拾,把教室搬了,男生主動點,待會兒記得回來把衛生搞好了......”

三中學生多,高中部的每個年級都有一棟單獨的教學樓,設計格局大差不差,隻是地勢不同,高三的教學樓在學校最高的地方,寓意著節節高升。

這會兒樓梯裡正堵著人,難得有這麼熱鬨的晚自習,幾乎是一片沸騰。溫遲遲把桌麵和桌洞的書都理出來,能塞的塞進收納箱,剩下的整齊堆著。

抱著能接受的最大限量高度和重量的書,她於是也慢吞吞的彙入人群,一邊想著一道不太明白的壓軸題,一邊分出一點心思來想,被試卷擠得已經比從前重很多的箱子要怎麼搬過去。

就這麼到了陳方說的、在二樓的新教室,走廊吹著通透陰涼的風,地上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上一屆遺留下來的試卷碎片,被沾了水的腳印暈成大片斑駁的汙團,溫遲遲忍著手臂被書壓得翻湧的酸軟,在剛進教室的地方側了側身,讓裡麵已經搬完一個箱子的李槜出來。

“先給你搬箱子還是剩下的書?”李槜這麼問。

但恰好走廊裡有人因為書傾倒尖叫了一聲,溫遲遲沒有聽清。

她微微擰著眉,轉過頭來,等著他說下一遍。

“算了。”李槜看著她,揚了點聲音,“箱子我這趟替你搬過來,你騰個位。”

說完沒等她回答,自顧自轉身走遠。

還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溫遲遲想過很多可以請求幫忙的人選,但最後偏偏是沒有想過的這一個幫的忙。

她抱著書繼續走進教室,李槜的箱子已經放在位子邊,這裡的窗戶比高二那邊要寬敞,望出去能看到大片天空,也因為地勢更高,甚至能看到很遠處正在施工的地方,據說是要挖一個人工湖。

把書放在桌子上,她偏頭,看見大片的晚霞。

晚霞行千裡。

一切都是再好不過的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