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過是各自轉動的星球,擁抱著永恒的空洞。”
——蔡健雅《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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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真夠能磨蹭的,”高川柏眼神裡略帶些意味深長,對他眨眨眼,“在後麵都說啥了?也說給我聽聽唄?”
李槜懶得理他:“你沙眼了啊?少看點不該看的。”
“切,不說就不說唄,就愛搞這些藏著掖著的。”
高川柏撇撇嘴,又說,“我要去接水,你去麼?”
“嘖,事兒媽,”李槜把手裡剩下那張試卷重新卷起來,“你剛跑這麼快就為了這?”
高川柏趕緊反駁:“什麼叫就這?水可是生命之源好吧!生命之源!”
李槜:“那你怎麼不在超市買?”
高川柏邏輯之強大無懈可擊:“超市買得多花錢啊,水房一毛不到就能灌滿一杯......”
還不等李槜說什麼,他又自顧自地接著道:“哦,我知道了,你巴不得我在超市多轉悠一下好讓你倆說話是吧?我真服了,你倆天天坐一塊兒還有什麼說不夠的......”
李槜掀起眼皮,朝那邊瞥去一眼,挺有耐心地聽完高川柏念叨這一大串。
“你彆這麼看我啊,不搞基。”高川柏還是習慣自說自話一點,受不了李槜這眼神。
後者似笑非笑:“巧了,剛就跟她討論你搞基的事情來著。”
高川柏:“......”
行,挺好。
那眼神,才真是騷斷腿的。
這麼有的沒的說了幾句,高川柏果真按照剛才說的那樣,一進教室就直奔放著他保溫杯的窗台遛,甚至都沒注意到站在走廊裡的李輕鴻,自顧自跑去接水。
“怎麼不進去坐?”李槜朝他爹走過去,“你不是知道我座位在哪兒?”
李槜的書包就大喇喇放在收納箱上頭,是去年他爺爺拖李輕鴻給買的,姑且算是轉學禮物,憑這也就能認出他的位置在哪。
“站這吹吹風,”李輕鴻解釋完又問,“剛才那是你同學?有急事?”
這是看高川柏跑的太快。
李槜手上還拎著剛買的兩瓶水,順手塞了一瓶給李輕鴻,轉身就要回教室。
他隨口道:“估計把你當老師了吧。”
李輕鴻:“......”
“你這孩子,我都看到他手上拿著的水杯了,是去接水的吧,”李輕鴻猜測的有理有據,“我剛才看來還看見你們水房了,修得還不錯,就是還有點小,估計平時下課就得排隊吧......”
他這是職業病,看見基礎設施建設就想評價,就想著怎麼改善。
李槜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隨口敷衍應了兩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但還是停了腳步,陪著他也在外麵吹起風來。
李輕鴻卻也不在意。
如果非要給親子關係劃分等級,客觀來說,他們家不是優也得是良——
至少每個人都能是獨立的個體,可以依據自己的主觀思想來做事,風箏線存在,但並不是束縛。
宜興過了雨季天氣就很好,今天也一樣,走廊外邊大片的晴天。午休時間教學樓難得安靜,習慣了嘈雜就更容易覺得寂靜。
“你同學都蠻有特點的,看起來也很好相處,”李輕鴻大概是聽見了高川柏在下邊擺弄水箱弄出來的動靜,笑笑說,“我和你媽當時還怕你適應不好環境呢,結果這一晃眼也就快要到高考了......”
這其實也就是一句平常的感慨。但已經準備進教室的李槜聽見他這話,突然轉頭過來。
他皺了皺眉:“你剛才還碰見誰了?”
李輕鴻想了想,笑道:“剛才來的時候你同桌恰好在,是叫溫遲遲對吧?他爸爸和我一個單位的......”
他已經想不起李槜見過溫先江了,隻隨口用這樣觸及不到任何更深層地方的話語解釋道。
但李槜記得。
並且一直裝作其實已經不記得,直到今天。
難怪剛剛覺得她好像不是很開心。
這是李槜下意識的想法,而非溫遲遲為什麼沒有說碰見過李輕鴻。
——他當然沒有經曆過那些事情,但這並不意味著李槜就無法理解那是怎樣一種局促。
感同身受確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他至少明白不要太過高高在上,不要因為沒有經曆過,就輕飄飄的開導彆人“這算什麼”。
李槜試探一樣,狀似無意的說:“你不會剛才又跟人家說教吧?”
“你這孩子!哪能呢,就是隨口聊了兩句。聽說是很優秀的女孩子嘛,讓你當了這麼久萬年老二,”李輕鴻笑笑,誇讚道,“清清冷冷的女孩子,眼睛倒是蠻亮的,看著就聰明......”
可能因為現在是在學校,他隻說到這裡,但更深層的原因是,溫先江之於李輕鴻,隻是職業生涯中太微不足道的一筆,微不足道到他已經記不清,去年的時候,除了前半段不一樣,他也是這麼誇讚溫遲遲的——
眼睛亮,看起來就聰明。
但當時還有現在沒說的,後麵的半。
“可惜了,她爸媽有些急功近利。”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李槜怎麼都想不起自己當時是怎麼樣的心情,但就現在而言,他隻想逃避開這個話題,因為當時可以當耳旁風過,現在卻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行了,職業病彆犯,你還真評價上了。”
他有些倉促的扔下這麼一句,率先走進教室,難得顯得手足無措,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或者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