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雪我陪你顫抖,我們彆回頭。”
——林俊傑《願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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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溫遲遲一直把自己困在房間裡寫卷子,下午的時候依舊渾渾噩噩,但還是強迫著自己出去吃了飯,夕陽的餘暉灼在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溫暖,她隻好草草逃離人群和風聲,回來報複性地拆了幾塊兒巧克力。
溫先江和李香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隔著一道門,外麵時而傳來斷斷續續的爭吵聲和埋怨聲,毫不避諱。
“喂,思琪,怎麼了?”
拿了試卷回來,她第一時間給手機充了電,這才發現李槜確實給她打過兩個電話,但她還是沒回過去,分開後那邊也沒再打過來,她直到現在才接通王思琪的電話。
溫遲遲看著來電顯示,壓低了些聲音,回答電話那頭:“嗯,我在家呢。”
王思琪那頭聲音有些嘈雜,但還是不如她本人的聲音雀躍:“溫遲溫遲!我們一塊兒去放煙花吧!好多仙女棒呢!”
朋友的雀躍情緒把她從壓抑中拽出來一點。溫遲遲伸手捏了捏眉心,聽著她的聲音,下意識笑了一下。
她儘量壓住聲音裡的疲憊,問:“思琪,隻有你一個人嗎?”
聽她這麼問,電話那頭,完全沒料到會是這種回答的王思琪聲音頓了一下。
假期才剛開始,她當然不可能在家乖順幾天,恰好高川柏約著去他叔叔家打遊戲,王思琪就來了。
“對啊,我和老高......”她頓了一下,看著坐在高川柏那邊的李槜,不知怎麼的,最後還是沒提他也在,“就老高我們倆!”
王思琪按照高川柏說的告訴溫遲遲,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想起拉她們放煙花,但能玩總是高興的:“老高說要去買仙女棒,咱們一塊兒去玩吧!我來你家樓下喊你呀!走吧走吧溫遲,這才剛放假,彆老悶在家裡呀!”
聽她說到這,李槜不動聲色偏頭看了一眼王思琪。
高川柏就等著逮他這視線呢,見李槜看過去,立刻笑眯眯的用眼神和嘴角揶揄的笑犯賤。
也不在乎電話那頭的人會不會聽到,他拖了長腔:“我可沒說這煙花一定是我買的啊......”
“就你話多。”可惜還沒說完,就被旁邊人踢過來的一腳打斷了。
“嘖嘖。”高川柏樂得更開心了,直盯著旁邊的李槜直看。
還是那張帥逼的臉,野得也直白,偏生第一次出現這種局促神色,雖然不明顯,但也夠高川柏仔細觀摩的了。
能叫自己假裝放煙花,他自個兒卻滴水不漏,真有意思,還挺純情。
這邊的官司溫遲遲當然一概不知,門外,不知道說到什麼,溫先江和李香茹的聲音又一個賽一個的搞起來,絲毫不顧及家屬樓的爛隔音。
她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才強撐起笑臉:“思琪,你們先去吧,我今天不舒服,不太想出門。”
“不舒服?”王思琪在那邊驚呼,“你怎麼了,要不要我去看你?要不我去給你買點藥帶過去?!”
李槜眉頭也擰起來。
溫遲遲知道王思琪是行動派,當然趕緊拒絕:“沒事沒事,就有點感冒,我已經吃過藥了......嗯嗯,真沒關係,你們好好玩啊......”
“哎!你去哪兒啊?”這邊王思琪剛掛斷電話,高川柏就見李槜起身收拾東西。
“你不打遊戲了啊?”他試圖阻攔。
李槜把拿出來的東西放回去,還是下午那個書包,淡淡回他:“本來也不是多想打。”
“走了啊,替我和你叔謝一聲。”他把書包單拎上肩。
“謝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歡我跟學習好的一塊兒玩。”
高川柏下意識接話,看著李槜把椅子推回去,真愣了,“你真走啊?去哪兒?你不會兒要去人家樓下送藥吧,她不是吃過了嗎?”
王思琪隱約聽見幾個關鍵詞:“什麼送藥,有誰也生病了嗎?”
高川柏哪顧得上回應她,看著李槜隨手戴上衝鋒衣的帽子出了店門,隱入黑夜中,暗罵了一聲:“我去,這是真栽進去了啊!”
王思琪皺眉:“什麼栽進去了,說誰呢?”
“沒事沒誰,”高川柏哪能說,隻擺擺手,“咱倆孤家寡人的,自個兒打遊戲吧!”
“神經病吧你!”王思琪橫他一眼,又想起什麼,“放煙花啥時候去啊?就我們倆嗎?”
說起這高川柏還氣呢,也橫她一眼,語調陰陽怪氣給已經走了的人聽:“放個屁的煙花,買單的人都不在了......再說了,過兩天過年到處都是煙花,還不夠你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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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誰打電話呢?”李香茹直接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杯熱牛奶。
溫遲遲下意識地把已經掛斷的電話往手裡攥緊了些。
“哦,”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是思琪,她問我試卷寫哪幾張。”
李香茹麵上有疲憊,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刨根問底:“你小心點,彆讓你爸看見了,他今天心情不好。”
大概是怕溫先江聽到,她還壓低了聲音。
溫先江向來不太喜歡王思琪,嫌她成績不好,也太鬨騰。
溫遲遲抿了抿唇,沒有接話,就聽見外麵傳來大門被砸上的聲音。
李香茹歎了口氣,隻說:“你喝了牛奶再寫卷子,爭取下次成績考好點......”
窗簾沒拉,外麵的夜黑沉沉的落下來。
李香茹把牛奶遞過來才想起什麼,又問:“你今天飯去哪兒吃的?”
溫遲遲垂下眼眸,邊看題目邊回答她:“樓下吃的炒飯。”
“沒遇到誰問你什麼吧?”大概是這個距離太近,李香茹下意識問道。
溫遲遲搖搖頭,隻當聽不懂她話裡更深層的含義。
“問你你也彆說,你還小,不知道誰都是看笑話的。”
她麵上有疲憊神色,原本應該還想說太多的,到但看到溫遲遲已經開始寫試卷,李香茹也就止住話頭。
隻正要帶上門出去,她又突然回過頭和溫遲遲輕歎一聲:“對了,今天的事情你彆太鑽牛角尖,你爸爸他們也是太激動了,你什麼都不用操心,好好讀書給我們爭口氣,啊?”
門被砰一聲關上,李香茹不知道是在打毛線還是已經去睡覺了,外麵也沒有電視劇的聲音傳來,安靜得讓人心頭一跳。
書桌上,一隻老舊的鬨鐘依舊勤勤懇懇走著,嘀嗒地繞了一圈又一圈,這麼多年都是一樣的死板嚴謹。
上了高三,原本偏黃的燈被李香茹換成一盞瓦數很大的白熾燈,為的是方便她晚上做題。
所有人都在勸她不要鑽牛角尖,所有人都為了避開自己的責任都在明裡暗裡敲打她,說所有的錯都來自她。
閉上眼睛,溫遲遲隻感覺眼皮上光斑流動,刺得人生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也沒有很久,手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特意調低的手機鈴聲並不刺耳,溫遲遲以為是王思琪還有什麼事,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按了接通:“思琪......”
還沒來得及問出“怎麼了”,她的話被電話那頭的聲音打斷:“是我。”
少年的聲音從順著聽筒傳進耳朵,好像被裹上一層電流,溫遲遲捏了捏眉心,嗯了一聲,問:“李槜?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仿佛靜默了一瞬,又好像隻是錯覺,李槜笑了笑:“下午那個題我好像說錯了,你寫了嗎?是不是其實有兩種解法?”
“啊?”溫遲遲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愣了一下,“我好像還沒寫到那張,等我待會兒看看?”
實則她下午心神不寧的,哪裡能記住他說的是哪張試卷,又有哪幾種解法。
“沒事兒,不急,”李槜接話很快,但又說,“我先說說你看對不對吧......”
說著還真回憶著把那道題換著方法大致說了一遍,再怎麼言簡意賅也耗時頗長。
溫遲遲原本還有些愣,聽他這麼認真,也下意識仔細跟著他的思路步驟走,不知不覺中,在她還沒來得及發覺的時候,居然已經從剛剛李香茹又帶來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但是這個方法,不是高中範圍內的吧?”她從幾乎坐了一整天的椅子上起身。
李槜關上出租車的門,夜晚的冷風直直灌進衣領,他把衝鋒衣的拉鏈拉到儘頭,另一隻手依然舉著手機:“是嗎?那是我混淆了。”
溫遲遲點點頭,又想起李槜當然看不見:“嗯,我之前在你的競賽書裡看到過......”
“記性這麼好啊......”
聽筒裡好像有風聲,裹著他的聲音,顯得忽遠忽近,溫遲遲把門反鎖,好奇道:“你在外麵嗎?”
這麼冷的天。
“嗯?”李槜把一隻手揣進兜裡,避重就輕道,“快回去了。”
煙花店老板看到他過去,正準備開口攬客,被他的手勢製止。
宜興幾乎沒有什麼夜生活,即使臨近過年。外麵黑洞洞的夜沉得有些深,溫遲遲伸手準備把窗簾拉上。
剛拉到一半,那邊李槜聽見聲音,問道:“你在窗戶邊嗎?”
“拉窗簾呢,”溫遲遲不明所以,動作頓住,看見窗戶上結滿一層水霧,感歎道,“外麵是不是特彆冷啊?”
“還行,”李槜隨口道,“我快到家了......”
“這裡信號太爛了,我先掛會兒電話,待會兒又說那道題,”他又叮囑了一次,“你彆拉窗簾啊,就五分鐘就行......”
聽著李槜略顯得急促的尾音,溫遲遲還沒來得及回答,電話就已經被掛斷,她看著已經自動回到電話簿的手機,有些不明所以。
但還是照他說的沒離開,溫遲遲把電話攥在手心,想了想,還是又把窗簾全部拉開。
“帥哥,買煙花麼?”老板搓搓手,迎上來,笑容裡含著些狹促,顯然是聽到了剛剛他說的已經快到家的話。
“要不我給你介紹一下......”
李槜看了眼時間,乾脆問道:“在這兒放煙花三中那邊能看到麼?”
宜興植被覆蓋率高,部分區域禁止燃放煙花,再加上地勢什麼的,人工湖這邊雖然是個寬闊的地,但距離遠了,普通的煙花不一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