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聽就樂了,這是挑著好的要啊!
他飛速打量一眼李槜,年紀看起來不大,但穿的都不含糊,再加上剛才電話裡聽來的名堂——哄女孩那肯定也大方。
“帥哥,你要幾盒啊?”
李槜掏出錢包,留了個打車錢,剩下的數了數都遞給老板:“把這些都湊完吧。”
臨過年,煙花生意正是紅火,但這邊偏僻,臨近湖邊又冷,時間已經不早,他原本是差不多準備關門回家了,沒想到還能來這麼大一單,立馬樂得眼睛眯起來:“好嘞,我這就去後麵給你拿啊!年輕人就是浪漫啊!”
李槜輕咳一聲,耳根染上一層薄紅,但好像說什麼都不太對:“老板,麻煩給我捎上個打火機......”
老板很快抱著煙花繞出來,又從前麵帶上幾盒,計算機按得飛速,機械女聲報著數字:“來帥哥,你看好啊,零頭我就不算你的了......打火機免費送,真好啊,高中生就不該抽煙......”
他原本還想說高中生也不該早戀,話到嘴邊還好止住。
李槜倒是沒察覺,接過老板遞過來的打火機,盤算著五分鐘差不多到了。
老板熱心,話也多起來:“要不叔幫你一塊兒抬過去吧,這麼多也挺重的,而且這煙花點火估計也有點麻煩,我直接跟你過去算了......”
他老婆正好從庫房理了貨出來,見李槜買了這麼多煙花,也附和道:“在湖邊放是吧?你就給人一塊兒搬過去得了,多沉啊,店我守著。你們快去吧,彆待會兒回去晚了打不到車......”
霧淮禁燃煙花已經很多年,李槜確實沒有自己放過煙花,聞言道:“那就謝謝叔和嬸了。”
越到湖邊越冷,李槜是第一次來,抱著煙花跟在老板身後,路燈光昏黃,在黑夜中暈出一團黃暈。
來電鈴聲隔著口袋布料響起來,他卻騰不出手來去接。
老板在前麵笑,樂嗬嗬的打趣:“剛那個女生吧?是不是看煙花還沒放催你呢?”
“沒,她不知道我來,”李槜笑笑,加快了些腳步,“是我剛和她說五分鐘,這不超時了麼......”
老板自然聽得出他是護著電話那頭的女孩子,嘴角的笑容更真摯了,隻又頻頻感歎年輕真好。
到地方找了位置把煙花放下,湖邊就李槜和老板兩個人,電話鈴聲早已經結束,他用短信給溫遲遲發了“稍等”,就跟老板一塊兒把煙花排開。
“我給你示範一下,其實也不難,小心點就成,”老板遞給他一個打火機,又問,“一個一個點?”
差不多十盒煙花,李槜說:“兩個一塊兒吧。”
“喲,闊氣!”老板打趣,“怕她看不到啊?”
李槜自顧自拆著打火機,沒否認。
那邊,溫遲遲看著自動倒是自動掛斷的電話,皺了皺眉,但接著新消息就彈出來。
她看著黑漆漆的夜空,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孩子,怎麼還突然鎖門,”外麵突然傳來門鎖被轉動的聲音,但李香茹沒打開也就放棄了,隻隔著門喊,“我睡了,你也早點睡啊?”
溫遲遲轉頭,剛提高聲音應了她,手裡的電話就震動著亮起來。
“你還在窗戶邊吧?”李槜問。
溫遲遲下意識點點頭,依舊有些不明所以:“嗯......”
李槜笑笑:“那就行。”
溫遲遲皺了皺眉頭,正想問他怎麼了,就看見遠處的天空升騰起一簇簇煙花。
和運動會時候一樣,也是人工湖的方向,但因為夜更深,周圍的燈光暗了,煙花顯得更亮。
溫遲遲下意識小小驚呼一身,有點興奮地對李槜說:“有人放煙花哎!”
她以為他已經到家了,所以提醒他也看。
“嗯,看到了。”腿邊有隻流浪貓蹭過來,李槜蹲下去,撓了撓小貓的下巴。
“可以了!”旁邊老板喊道。
他要求兩盒煙花一塊放,那當然要兩個人一起點火才行。李槜應了聲,跟著他起身,小貓哼哼著叫喚,倒是沒有跟上去。
溫遲遲聽見聲音,嘴唇動了動,問道:“你那邊有人嗎?”
“嗯?”李槜不甚在意,隨口道,“嗯,我爸。”
聲音四平八穩,絲毫不顧忌萬一他親爹知道他在外麵胡說會是什麼反應。
聽著那邊的明顯的風聲,溫遲遲皺皺眉頭,後知後覺不對勁。
抬頭看看夜空,煙花已經消散乾淨,她心裡有了隱約的猜測。
“你點的嗎?”溫遲遲試探地問道。
湖邊更冷,離這兒還這麼遠的距離。
老板給的是滾輪打火機,李槜手指稍一用力,黑暗中冒出細碎光亮。
他另一隻握著電話的手同樣通紅,散漫道:“你看到我了啊?”
溫遲遲幾乎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冷的天!”
尾音剛落,天空又升起煙花。
隔壁,李香茹幾近咒罵的聲音隱約傳來:“誰這麼晚放煙花啊!這還沒過年呢!”
這次的煙花比上次還要絢麗,溫遲遲抬手捂住要溢出的驚呼,小聲道:“太冷了,你趕緊回去,想看煙花過年多的是......”
她幾乎從來不會這麼直白的表露情感,無論是擔憂還是qita李槜於是笑笑,哄她:“哪能,我在家呢。而且你不是知道,我沒打火機的......話說家裡看,是不是會感覺比在學校看的稍微遠一點啊?”
明明已經要準備點下一次煙花,語氣裡甚至還故意隱約也帶上了點遺憾。
煙花在天空炸開都有聲音不錯,但放煙花的人和看煙花的人聽到的聲音當然不一樣。
溫遲遲聽著他這一串解釋,愣愣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隻回神過來,突然先輕手輕腳地拉上了窗戶——這麵靠路邊,窗戶隔音效果很好,這會兒一拉上,好像窗外的聲音都消失了。
而聽筒裡的聲音變得更清晰。
溫遲遲嘴角突然抑製不住的揚起個笑,但眼眶卻無可抑製地熱起來。
今天早上被人一遍遍提醒是殘廢的時候沒哭,中午拒絕和他一起走的時候沒哭,晚上又被叮囑要懂事的時候她也沒哭。
這麼多年,這麼多時刻。
溫遲遲甚至常常會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首先學會的生活技能就應該是忍耐,應該是若無其事。
忍耐是不得不踐行的天賦,眼淚是作為失敗者認命的標準。
但今晚,此時此刻,聽著聽筒裡屬於他的呼吸、他那邊的風聲,她的視線卻久違的模糊起來。
她抬手擦去臉上的淚痕,儘量深呼吸,裝作若無其事地回應他:“嗯,很漂亮,特彆漂亮。”
帶淚的瞳孔裡是煙花的倒影。
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李槜勾起唇角,走過去點燃了第三次煙花。
“我也覺得好看,”他欲蓋彌彰說,“就是聲音好像有點大。這麼晚,那人也太沒公德心了。”
溫遲遲聽著他自己罵自己,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難得有些蠻不講理:“我覺得挺有公德心的,這不是幫人豐富假期生活麼,大過年的,誰規定就非得死氣沉沉了!”
而且其實也才剛過十點。
李槜笑笑:“你這觀念跟我爸挺對付。”
五顏六色的煙花在黑夜儘頭綻放,白色像是掉落的流星,溫遲遲自然已經想到要放煙花的既不是高川柏也不是王思琪。
她頓了一下,解釋道:“我今天白天是因為感冒,才走得那麼快的......”
流眼淚前的症狀和感冒很像,溫遲遲無法向他坦白,隻能儘力掩蓋。
李槜當然知道她不是感冒,但他隻說:“我後來投了好幾個三分球,看來是天意不讓你看到,那就下次吧。”
他仿佛完全沒有將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仿佛什麼都沒有察覺。隻是用一句話,把她的拒之千裡換成是不碰巧。
“嗯,”隔著手機,溫遲遲點點頭,“下次一定。”
像是隨口一說的話,其實是同樣也被她牢牢記住的誓言。
“對了,”李槜狀似無意,又問了她一次,“我在這兒看覺得還挺遠的,你真不覺得嗎?”
“沒有,”溫遲遲語氣確鑿,立馬回複他,“是更近了。”
“那這人也算做了件好事了,”李槜說,“運動會那天我看你盯著煙花看了好久,就覺得你喜歡。”
“新年快樂啊遲遲。”他又說。
尾音帶著喟歎,平白讓人生出堅定的希望。
李槜總是有這樣的能力,叫她差一點就相信未來會無比燦爛。
他明明沒有問她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也沒有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溫遲遲差點就忍不住要泄露出哭音。
她捂住嘴巴想要在縫隙腫深吸一口氣,最後卻隻能用笑聲來掩飾哭腔。
“嗯,新年快樂。”
“嘖,”李槜在那邊笑,嗓音懶懶的,“你這也太敷衍了吧,新年記得再和我說一次啊,當麵說。”
明明自己也是提前說的,卻耍賴想再見一麵。
隔著電話,溫遲遲拚命點頭,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剩下的煙花。
溫遲遲死死地捂住嘴,溫熱的淚水流進掌心。
她差點想對他說,差點想告訴他——這是第一次,她居然覺得聲音是能夠傳進右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