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降臨,清輝淡水木,枕上鋪滿銀白色的光。
王伯滿趴在窗台上偷偷瞄了一眼床榻的位置,隻見其上空無一人,未見馬文才的身影。
他警惕地又朝裡望了望,這才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小聲地走進去。
“誒?”
王伯滿左右環顧了一圈,發出疑惑的聲音。這馬文才哪兒去了?最好這輩子都不出現在他王伯滿麵前,否則————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王伯滿一屁股坐上整潔得幾乎一塵不染的床榻的時候,一聲冷哼在房間裡響起。
馬文才幽幽出現在門口,鳳眼漆黑,正冷冷盯著王伯滿所坐的地方,稍作停頓,又緩緩移到了王伯滿的臉上。
四目相對,王伯滿打了個寒戰,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
“誰讓你坐上去的?”
馬文才手裡握著他的弓,一隻手用白娟仔仔細細地擦著弓身,姿態顯得有些漫不經心,語氣卻低沉淡漠。
“喂,馬文才,這學舍是書院分配給兩個人的,我憑什麼不能坐?我不僅坐,我還要睡呢!”
說罷後背一仰,作勢要往床上一滾。
馬文才不急不慢地抬臂舉弓,右手從擺在桌麵上的箭囊裡拿出一根,緩緩搭在弓弦上。
他身子一轉,手裡的弓便對著王伯滿的方向,那閃著寒光的箭頭也不偏不倚,正對著王伯滿。
王伯滿大叫一聲,聲音發顫,立刻離開床榻,飛快地移動身體,勾著腰移動到木幾下躲避馬文才的箭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這裡。”
馬文才挑了挑眉,佯裝不在意地收好弓箭,動作優雅而又迅速地脫掉外袍,便上了床榻。
貼著絲軟的綢被,馬文才心中漸漸平和下來。他微微翻了個身,後背對著牆,把自己裹成蠶蛹一般睡好。
那王伯滿瞧他躺在床榻上不再動了,瞧見夜已深,卻不敢到床榻上去平白惹了這煞星,免得一個不高興拿箭射死他。
心裡又總是回想起被箭頭對上的恐懼,一時間卻沒有睡意。他左右睡不著,輕手輕腳地從自己行李裡抽了一床被子出來,直接鋪在地上打著地鋪躺下。
這一夜王伯滿提心吊膽,一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說那祝英台在應當就寢時仍然捧著書卷坐在書案前目不斜視,當真是一副用功苦讀的模樣。梁山伯坐在她身邊,揉了揉疲倦酸澀的雙目,再抬眼時發現夜已經深了。
“英台,時辰不早了,再用功也要注意身體,早些就寢吧。”
梁山伯語氣極儘溫柔,祝英台實在是不忍心拒絕。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手握緊了書卷,躊躇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不能顯得太奇怪。
他隻是把她當作親兄弟一般照顧,更何況男子間睡一張床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扭扭捏捏反而容易讓人起疑心。
祝英台走到床榻前,看著正仔細鋪床的梁山伯,輕輕呼出一口氣,“山伯,我從小就睡覺不安穩,我怕影響你,咱們中間就用被褥隔開一點吧。”
反正她帶來的行李不少,正好多拿一床被褥出來,也好過兩個人睡著睡著便滾到近去了。
梁山伯微笑道:“原來英台是在擔心這個,我還以為是因為你實在不適應兩個人一起睡。”
“無妨的,你若實在不適應,我可以打地鋪的。”
梁山伯目光真誠,燈光下眸子顯得尤為溫柔清澈。祝英台心中立刻就湧起負罪感,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了,山伯,不用了······”
祝英台把多餘的一床被褥拿出來卷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和梁山伯中間,正好將床榻分成兩個麵積相等的部分。
梁山伯看著她做好一切,才體貼地將燈熄滅。
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早,天未大亮,馬文才便已醒了過來。
一夜無夢,倒是許久未曾睡得這樣安靜過了。自重生以來,他無時無刻被過去的記憶所困擾著,無時無刻不被自己的內心所束縛著。
可他逃不脫、掙不脫。
這些便成了他最難以應對的東西,久而久之成為他的夢魘,每每深夜便悄無聲息地侵襲入他的夢境。
馬文才撚緊雙手,閉目忍下那股躁氣。
待他穿好外衫,馬統已打好水,得到馬文才許可後這才走進來。
“公子,請。”
馬文才接過裝著青鹽的匣子,沾了水後仔仔細細地漱口,再接過泡了熱水的臉巾,仔仔細細地擦拭臉頰。
待馬統服侍他洗漱過後,便退了下去。
馬文才走到王伯滿躺著的地方,見他仍在酣睡,便抬腳在他肩上踹了一踹。那王伯滿被兩腳踹醒,正是暴躁時一抬眼看見已穿戴整齊的馬文才居高臨下著看他,怒氣轉瞬即逝。
他轉眼間就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語氣幾近低下諂媚:“文才兄。”
王伯滿昨夜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心知鬥不過馬文才,隻好決定忍氣吞聲伏低做小,暫時穩住這煞星彆三番兩次折磨自己。
心裡卻陰暗狠毒,咒罵馬文才,心叫他等著,早晚給他個教訓。
馬文才哪裡不知道王伯滿的心思?他微垂首,卻晲著王伯滿,故意道:“怎麼,轉性了?”
王伯滿顧不得馬上梳洗,馬上站好將外袍罩好,討好著笑道:“是我王伯滿自不量力,文才兄文武全才非一般人能比,才當居書院之首啊。”
馬文才輕輕笑了笑,神情微緩:“這麼說,你是準備當我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