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將時麵露震驚和不滿之色,馬文才卻已撫平了袖口的褶皺,道:“輸了便是輸了。”
謝道韞心中一動,馬上明白了馬文才的意思。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麵容上終於流露出真實的滿意之色:“馬文才,你的棋極好。”
馬文才點頭微笑道:“謝先生誇獎。”
“隻是,對弈如作戰殺敵,棋子猶如將士生命,毫不猶豫地舍棄那樣一片將士的生命,對敵人窮追猛打幾乎趕儘殺絕,實在狠辣。”
謝道韞雖是如此說來,但目光中卻並沒有多少責怪和不虞之色。前世謝道韞眼中的忌憚和不滿漸漸散去,馬文才看著眼前謝道韞的眼神,隻輕輕一笑。
他少有地露出這般暢然的神色,輕輕說道:“在戰場上心懷慈悲,反而是對己方將士的殘忍。況且舍一人得千萬人,舍千萬人得天下人,學生覺得值了。”
他不是上輩子與謝道韞對弈時的那個鋒芒畢露不懂迂回的少年了,可他南征北戰一路殺伐,能明白舍一人活千萬人,更堅定一將功成萬骨枯。
世上本沒有絕對的公平,世上也不會有不存在犧牲的戰爭。那些口口聲聲將仁義掛在口頭的人,又有多少是親自上過戰場的呢?
謝道韞聽罷他所說的話,沉吟片刻,再次看向他時眸中雖有複雜之色,卻已帶著欣賞讚歎。
“先生可不為學生點評,日後學生定讓先生作出更滿意的點評。”
馬文才向謝道韞作揖表示敬意,謝道韞微微一笑:“好,我便看日後你會怎麼做。”
馬文才未再多說,點了點頭便走下講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繼馬文才之後,課上還剩很多時間,在眾人繼續練習對弈的時候,謝道韞又請了梁山伯、祝英台上來與她對弈。
梁山伯對於棋藝並不精通,不一會便已落敗。謝道韞言梁山伯行事過於謹慎,黏擋等防禦技法過多,衝飛等攻略技法卻極少,用兩軍對壘卻心懷慈悲
梁山伯知道自己生性敦厚,當謝先生道他重情重義,雖然不是將相之才,但日後必定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時,隻是真誠道:“學生不愛乾戈生殺,隻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便已了無遺憾。”
謝道韞點了點頭,對梁山伯的這般心性也頗為滿意。
到祝英台時,她自小學習對弈之術,難得與謝道韞鏖戰一番,棋盤之上兩相焦灼,然百步過後便已漸漸後繼無力,落敗了。
謝道韞看向她時帶著些許滿意與欣賞:“你與馬文才的棋風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該斷則斷,該舍則舍,很是果決。然論戰場廝殺卻不夠長遠。我觀你前期布局雖妙,到後來卻難以繼力,此有幾分慧極必傷之象。”
祝英台眸光微動,但笑容卻深而誠摯:“謝先生點評。”
到了下課時,謝道韞抱著書卷離去。
秦將時疑惑道:“文才兄,你為何故意輸給謝道韞?明明你要贏了。”
馬文才翻了翻手中的棋譜,上麵滿是注記,卻大多從兵家角度去觀局。他笑得意味不明:“一時的輸贏又何足惜,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秦將時雖不明白他所說的“笑到最後”是什麼意思,卻還是馬上附和。
“文才兄,今日下午還有騎射課,你騎射絕佳,定可再次揚名立威,書院老大的寶座,你絕對穩坐。”
王伯滿有些氣虛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馬文才眉頭微皺,身子朝前傾了傾。王伯滿還在心虛之中,雖然自那夜之後馬文才並沒有再找他麻煩,但王伯滿怎不知馬文才心思深沉?是以根本琢磨不定他的想法。
可能夠肯定的是,馬文才是睚眥必報的性子。他被馬文才治得死死的,又怕被馬文才針對報複,隻得繼續討好,求一線生機。
卻不想馬文才根本不將他的雕蟲小技放在眼裡,更沒有心思計較這廝的愚蠢。
馬文才不露聲色,隻是道:“我踢蹴鞠找找樂子,你若不怕死便跟上。”
說罷,他才勾唇露出一抹笑意。
王伯滿身子一抖,但見跟在馬文才身後的秦將時的眼神提示時心下才稍稍安定一點。
他拍了拍心口,咽了咽唾沫,還是跟了上去。他們一走,剩下的人也便都跟了上去。
“山伯,我們也去看他們踢蹴鞠吧。”
祝英台閒來無事,見學堂中大半人都跟著馬文才一起去了蹴鞠場,況且方才的博弈讓她傷了一番腦筋,眼下也沒心思看書,便向梁山伯提議道。
梁山伯也是如此,與祝英台不謀而合,笑道:“好,我們也去看看。”
二人將東西收拾了一番,便跟著眾人朝蹴鞠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