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中) 不討厭,我怎麼會討厭……(2 / 2)

“你冷不冷?怎麼都濕透了?”

馬文才捏著她的袖袍,看向她滴著水的衣服下擺以及濕透了的鞋子。

少年神情顯得慌亂且著急,一身狼狽,卻偏偏有些神誌不清地關心著他。但就是如此,祝英台才很快發現不對勁。

馬文才極少有這般失態和失儀。

祝英台心揪成一團,眼角驀然有了濕潤。她伸手觸向馬文才的麵頰,那人也奇怪地一動不動,垂首任她撫摸,溫順得叫人心疼。

好燙。

祝英台道:“文才兄,你發燒了。”

馬文才眸光蒙蒙,卻執著地盯著她,仿佛她是什麼求而不得的寶物。

“文才兄,快把濕衣服脫下,不然會加重病情的。”

祝英台伸手將他的鬢發捋到耳後,這才發現他竟還打著顫,不隻是因為冷,還是有什麼彆的原因。

“不脫,我不脫。”

馬文才睜著鳳眸,氣息顫抖著,聲音嘶啞得可怕。

祝英台皺起眉頭,方一抬頭,便見馬文才驀然變了臉色,更加蒼白,更加暗晦。

“假的,都是假的……”

他喃喃自語,後退幾步,退到櫃子前,表情絕望而又陰沉地看著她。

“什麼假的?”

祝英台自己竟然也未注意到自己的腿正不由自主地打著顫,本來有千言萬語,卻因為馬文才的這一句“假的”全部都堵在喉中。

她心緒萬千,一瞬間竟然閃過了幾個念頭。

那廂馬文才已攏起手,似乎竭力忍著什麼。他扣著櫃門的手暴起青筋,眉頭蹙緊,忍著想要破壞的暴虐的情感,麵上一陣又一陣紅白閃過。

好半晌,他頹然鬆開手,因為高熱而虛弱的身體失去力氣,跪倒在地上。

“你現在,是不是更討厭我了?”

“無論我怎樣做,在你眼裡,我都比不上梁山伯。”

“最後,你還是要和他離開的,是不是?”

馬文才感知到自己一陣模糊一陣清醒的意識,但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回憶,前世和今生的記憶混作一起,心裡這些壓抑已久的情緒再也壓製不住了。他強忍著怒氣和委屈,還是防不勝防地泄出一點兒真實的心緒。

祝英台沉默半晌,一貫可以說得上是善言的她此時竟也詞窮起來。

她看向倔強地挺直腰背,猶如孤狼一般卻顯得虛弱可憐的少年,方要開口,卻發出一聲哽咽。

馬文才為何會說出這般話?明明,他本不該是這般委曲求全、惶恐不安的人。孤冷桀驁,原來竟隻是他的刺,內裡卻是這般少著安全感。

縱然他不知她女扮男裝,其實隻是他人眼中道不同的朋友,都讓他這般緊張在意麼?

祝英台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或許是聽到她的腳步聲,又或許是看到了她的衣擺,馬文才的手攥得更緊了。

她蹲下身子來,輕輕伸出手來,上半身靠著他,雙手貼著他冰冷的身體,抱著他。

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祝英台呼出酸澀的悲意,低聲緩緩道:“不討厭你,文才兄真的很好,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我會永遠陪著你,又怎麼會和彆人走呢?”

馬文才的呼吸都仿佛消失了,祝英台卻感受到他的心跳猛然加速,身子也正慢慢回暖。

“真……的嗎?”

祝英台點頭,低頭暗暗吻了他濕潤的發,道:“我會的。”

馬文才呆了半晌,便開始在她懷裡掙紮起來。

“文才兄?”

馬文才本就發燙發紅的臉有紅了幾分。不正常的潮紅叫他的唇色顯得更白。

“冷……”

他呢喃著,心裡一鬆,這時候已喪失了最後一點清醒。

祝英台連忙拉著他走到床榻邊,將濕了一點的外衫脫下墊在床沿。馬文才坐下,便搖搖欲墜地仿佛要倒下。

祝英台滿心焦慮,抖著手伸向馬文才的衣領。

“你乾什麼?”

馬文才靠在她伸手,虛弱地詢問道。

祝英台想,他也許是認不出自己了,便解釋道:“文才兄,是我。你現下不方便,我給你把外衣脫下,你自己換衣服好不好?”

馬文才靜了半晌,卻隻回答她第一句話,對後麵的話都充耳不聞:“我知道,你身上有玫瑰露的香味。”

“我看到你,化蝶了。”

馬文才低咳幾聲,下意識地揪住祝英台的衣服,靠著骨子裡的反應把她禁錮在麵前,沉聲道:“你答應我的事情,如果又沒有做到,我定……”

他忽然住了聲,默然閉眼,睫毛顫抖。

祝英台被突然衝入腦子裡的信息撞得心手一抖。

她心裡掀起滔天巨浪,不由自主地揪住衣領。明明下意識地感到慌張,卻故作鎮定,假裝聽不懂,如誘哄孩子一般湊到馬文才眼前,“文才兄,你認識我嗎?”

他緩緩睜眼,眸光已全然渙散,粗重而又疲憊地喘息著,又主動貼上了祝英台伸來的手,“好冷……”

祝英台默了半晌,再說話時已勉強平複好心情。她不受任何阻力地解開馬文才的外衣,忽然想起馬文才身上還受著傷。

她回來時恰好也將藥帶了回來。

想到這裡,她沒有猶豫伸手貼上雪白的裡衣,揭開來,卻被所見之景震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