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冷笑:“那我呢?難道我連你留下來的理由都不算嗎?”
祝英台眼簾微垂,緩緩歎息道:“文才兄,我知道你對我好,但也許,我們今後的道路並不同。”
“這些日子你對我頗有關照……”
祝英台頓了頓,心一橫,咬牙道:“當初拒婚的確是我祝家有失體統和公允,我心中一直感到愧疚。在書院的這段時間,我希望能夠儘我所能來補償你,但時至今日,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虧欠了。”
馬文才的表情從她說出“拒婚”兩個字時就已經慢慢陰沉下來,直到話音落下,他的神情已經無比冰冷。
從祝英台的視角看過去,他下顎繃緊,輪廓線條冷硬,手握成拳,微微顫抖著,似乎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祝英台,你憑什麼說你做這一切是補償我?你憑什麼說你對我沒有虧欠?我不需要你的補償,你欠我的一輩子都還不完!”
“你若今日離開,以後不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把你找出來。你若膽敢背棄我,我就讓你祝家替你付出背叛我的代價。”
“這是你從前對我的承諾。你休想反悔!”
馬文才已雙目紅潤,看似平靜其實瘋狂地一字一句說出讓祝英台感到無比森寒的話來。
“馬文才,不管我曾經對你說過什麼,承諾了什麼,都忘了吧。”
祝英台嘴唇微抖,心中不斷地震顫著,痛,她何嘗不會痛呢?她是後悔的,愧疚的,是悲哀的。
後悔此前對馬文才許下那些承諾,愧疚如今卻不能做到了,悲哀的是,要怪就怪這個時代,怪這個漢人被處處緊逼卻隻能處處退讓,屈居一隅的時代;怪這個士族橫行,處處分為三六九等,寒門子弟處處受製,普通百姓毫無尊嚴的時代。
馬文才不怒反笑,他看著祝英台,露出一抹苦笑,可片刻之後,卻又將視線挪作他處。
他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如同自嘲一般喃喃自語。腦海中一片轟鳴,難以克製。猛然之間,他將身旁的案幾掀翻在地,發瘋一般地踢去。
案幾又哪裡承受得住他的力氣,不過兩腳便斷裂開來。馬文才用手將摔落在在地上幸運未摔碎的壺杯連著碎片狠狠地再次砸向地麵。
他瘋狂的行為讓祝英台感到了畏懼,但很快,她又感到難過和驚訝。
祝英台撲過去,扯住他的手臂:“馬文才,彆砸了!”
馬文才怔然看向被瓷片割破的手,顫抖的手,喉間溢出細碎的委屈的哽咽,悲哀至極時,那般狂態全然褪去,隻餘下脆弱的神情。
他一把甩開了祝英台的手,滿懷著恨意和悲哀:“祝英台,你為什麼又一次這樣對我?憑什麼這樣對我?”
“為什麼要把我攥在手裡之後又狠狠揉碎遠遠拋棄?”
馬文才曆經坎坷波折,今生種種,叫他終將自己的愛恨一並還給了前世的祝英台。可如今本已將甘心臣服,卻又遭受了背叛。
他不明白,為什麼命運待他如此不公。愛他的人留在了過去,不愛他的人卻又對他百般折磨。
祝英台被他霍然甩開的動作推得踉蹌幾步,卻隻能沉默地望著馬文才麵頰上的淚痕。她動了動唇,本欲說什麼,卻發現說什麼都是虧欠和酸楚。
她知道自己錯了,一直都知道,她選擇了錯誤的方式,來離開書院離開馬文才。可她沒有想到,馬文才竟將她看得這般重。
到這時,雙方都已經將已經察覺的事情默認了,以至於祝英台對馬文才這種極強的占有欲和悲憤極能共情。也正是因如此,她的心劇烈地動搖起來。
馬文才回想起自己為了祝英台的所作所為,從未如今日一般感到極致的可悲可笑。
祝英台上前幾步,輕輕撫上他的肩膀,低聲道:“文才兄,我替你包紮一下吧。”
那雙鳳眸閃過嘲諷,帶著冷漠與陰冷。馬文才抑製住顫抖的手臂,緊緊攥著自己的手腕,仿佛這樣才能汲取暖意和安全感。
不過半晌,在即將完全暴露出脆弱與所謂的懦弱前,他神情幾番變幻,眸光冷厲,最終歸於一潭深黑的潭水。
“讓開!”
馬文才又凶又急,再次掙開祝英台的手,大步走出了學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