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霽聽花少欽這麼說,不由得莞爾一笑,輕輕搖了搖頭,繼而道:“我隻是想……謝謝你,為你那天舍命救我。”
花少欽心頭驟然一暖,但隨即又很快的散去。似乎方才湧上的暖意,猶如啤酒的泡沫,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心裡很快就湧上了另一種感覺,一種很難受的感覺——似乎他的潛意識在告訴他,他不配花霽說謝謝;似乎他的潛意識在告訴他,他應該救花霽,是他欠他的。
花少欽對花霽一笑:“什麼舍命不舍命的,我不過是被麻醉槍打了而已,你客氣了。”
“但你之前並不知道那是麻醉槍啊,”花霽說,“不論如何,我都——”
“你的意思我明白,”花少欽說,幽默的打斷了花霽,“不過我是個挨罵挨慣了的人,你可千萬彆再誇我,我怕自己消化不了死機了。”
花霽聽聞一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花少欽看著花霽這一抹清純而淡雅的笑容,心裡有些感歎。花霽,不管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侮辱,受了多少風霜,可他的臉上、笑容裡,卻依然如過去一樣,透著一股子濃濃的清純,仿佛未經世事的學生。細細想來,也不無道理,花霽除了那些折磨,其實又經曆了什麼?他從小就是當奴隸養大,一張白紙,要不是偶然進了幻色,連學都沒上過的花霽,恐怕連人事都不知道是什麼吧?
花少欽突然很想告訴花霽,保持住你現在的樣子,永遠不要改變。
花霽見花少欽盯著他看,不免感到了不自在,他眨了眨眼睛,淺淺一笑,問:“你……要說什麼?”
花少欽被花霽這麼一說,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正要找個理由搪塞,卻聽身後有人叫他。他回過頭一看,洛侍從正站在景禧宮的門口,那神態,儼然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花少欽都能想象,回去後洛侍從肯定又要在任貴妃跟前嚼舌頭,他現在可經不起再受罰,為了愛護自己,花少欽決心要先下手為強。
花少欽向花霽道了彆,便與那洛侍從回了景禧宮。剛剛進了景禧宮臥室的門,就見任貴妃躺在沙發上,看她的臉色並不和善,想必是午飯後找不到花少欽已經生氣。此刻若要再讓那洛侍從說些廢話,恐怕花少欽已經傷痕累累的屁股就又要挨藤條了。
想到這裡,他便先向任貴妃跪下說道:“娘娘恕罪,奴才該死……剛剛遇到花霽,和他在門口的亭子聊了一陣,求娘娘恕罪。”
“你和花霽聊了一陣?”任貴妃問,語氣裡透露著詫異,她自然也知道花霽和花少欽當年的關係,便冷笑一聲,繼而問,“你和他,又有什麼好聊的?”
“回娘娘,奴才午膳上聽說,花霽出了車禍,所以才想問問他的情況。”花少欽說,“畢竟……奴才受傷生病,也是他給奴才開藥,奴才如果不問問,會感到愧疚。”
任貴妃聽他這麼說,不屑的笑了起來:“花少欽,昔日花霽為奴,對你照顧有加,你卻不在乎。如今他不過是多給你開了幾服藥,你卻愧疚起來?那花霽對你受傷,豈能不聞不問?”
“正因為奴才以前犯了錯,所以現在才想彌補,隻是不知該怎麼做,也隻能問問他以表關切而已,”花少欽說,“娘娘請放心,奴才讓他開的,都是消炎的和提神的藥,花霽又向來是個老實人,不會多心的。”
“多心……難道我還怕他‘多心’不成?”任貴妃淡淡的說道,伸出手來,慵懶的招呼了一下花少欽,“你來為我捶捶,再說說,那許小秋又是怎麼回事?”
花少欽聽得這句問話,心裡嚇了一跳,他抬眼看了看洛侍從,卻見洛侍從皮笑肉不笑的一副表情,便知道,他和小秋每個休息日的見麵,竟也逃不過洛侍從的監視。花少欽一邊膝行到任貴妃身邊為她捶腿,一邊盤算著如何該說小秋這件事,那洛侍從是否聽過他們的談話,又聽了多少?他和小秋,見麵時是否也有過可疑舉動?他的彙報,該撿那些話說,才能保住禦清風和花霽一乾人等?
“怎麼?”任貴妃見花少欽低著頭隻顧捶腿,便問道,“不知道該如何說,還是編好了故事再說?”
“奴才不敢編故事,”花少欽趕忙說,“隻是……奴才怕說出來,惹娘娘生氣。”
“你惹我生氣,還少麼?”任貴妃不耐煩的催促道,“快說!”
花少欽抿了抿嘴,隨後一麵低垂著眼瞼為任貴妃捶腿,一麵說道:“奴才是在軍營的時候遇到小秋郡主的,她比奴才小幾歲,但愛好卻差不多,也不嫌棄奴才是軍奴,每次去找許將軍,總要先和奴才聊很久——”他說到這裡,心知繼續說下去應該說什麼,隻是這些話,是他不樂意說卻不得不說的,“奴才入宮後,和她依然保持聯係,有時候和她發發信息、說說笑笑,會覺得很開心……所以奴才就每周休息日都約她見麵,時常見到她,才覺得生活……有了意義。”
“那這麼說來,你對許小秋,是喜歡的了?”任貴妃問道,說不清她的語氣是嘲諷、是不信任、是好奇、還是審問。
“奴才……的確是喜歡她,”花少欽說,嘴上說著,心裡卻暗暗希望不要因為這次謊言而受到什麼莫名的懲罰,畢竟他也是為了保全自己、保全他人的善意謊言,固然有錯,也有可諒,“小秋郡主與奴才,身世也差不多,彼此童年都有很多相同的感受,見到小秋郡主,奴才一如見到——”
“得了,”任貴妃打斷了花少欽,“你的兒女情長,我可懶得搭理——隻是日後你可給我注意些,宮裡的事兒,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倘若讓我知道你胡說八道,回來我可要好好收拾你,你可聽清了?”
花少欽點頭應了,心裡不由鬆了口氣,還好自己信口編了這樣一個理由。雖然把他和小秋說得如此親密,有悖花少欽的理想,但好歹也算保全了眾人,避免了一場重大風波,受這麼一個小委屈,倒也值得。
隻是說完這番話,心裡莫名倒還真有些感歎,花少欽一邊給任貴妃捶腿,一邊悶悶不樂的想道:要是把小秋換成了那個林芊芊該有多好……雖說,一張白紙的純真花霽,與那林芊芊倒是般配,可他花少欽倘若還是個男人,焉知他就不配那開朗活躍的林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