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在定定地看了一陣之後,俞鬆墨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什麼嘛,好歹嚴肅些啊。”
她半開玩笑半試探地說著撒嬌般的話語,雖是笑著,但棕黑的眸子裡是隻屬於冷靜者的剖析目光。
“是嗎?你更希望我像之前那樣一幅黑心狐狸的樣子與你對話嗎?可那樣才是最差勁的選項吧,絕對會被討厭的啦。”,劉焅玔有些憂愁地歎了口氣,突然感慨起來,“同類可真是過於麻煩的東西。”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望著俞鬆墨,晦暗的光線下看不清楚是在想些什麼。
她不認為自己感受到的那種焦躁是錯覺,而沿途調查時看到的暈倒在地的俞鬆墨無疑加深了她的懷疑…這世界確確實實要開始亂了。
“我朋友那裡有我的加護,短時間內不會出什麼事。接下來,就是我們之間的戰爭了。”,她撐著膝蓋站起身,說出的話十分莫名,不等俞鬆墨回應,臉上就再度褪去了那點溫和的神色,然後像是所有普通路過的學生那樣離開了。
少女身後拉長的影子在地上暈染出更為深重的墨色,披散的長發上還落著尚未完全散去的夕陽餘暉。
不久之後,上課鈴聲響徹校園,路上行走著的學生像是一曲樂章演繹到末尾後越發稀少了的音符,而周圍跟隨樂聲跳躍旋轉的光塵也沉靜了下來,散發出孤獨的味道。
俞鬆墨癱坐在地上,伸長了手臂探到平台外去,試圖攬住一懷抱的月光。
今宵無月,此夜無夢。
細長的手指拂去眼角的濕潤,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來自深夜的寒露,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
宿舍床上。
埋到被子裡的手按滅了手機,原本籠罩在電子產品光線中的麵孔一下子被黑暗所吞噬,劉焅玔順著手機殼的邊緣摩挲了會,仿佛被塞進雲彩的虹膜隻是空茫地注視著在暗處同樣灰白的牆壁。
某地方的一塊拚圖好像再度缺失,但耐下心細細感受,好像一切也隻是重歸正常的軌跡。
輕微的呼吸聲伴隨著漸大的雨聲將清醒逐漸剝離出身體,眼皮越來越沉,最後意識伴隨著那點不安都一起遁入奇幻的另一個世界中。
世界與世界間的齒輪發出一聲異響。
於是天地間無數條線都自發顫動了起來。
雨滴從雲層墜落,而少數的幾滴還未落到地麵就消失不見…有如神隱。
風裹挾著萬物的低吟穿過城市中的鋼鐵森林,被乾擾了墜落路線的雨頗為不滿地狠狠擊打到路人的傘麵上,而後順流而下,“陳惜”抬起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將半透明的藍色雨傘又壓低了些。
雖然它的模樣就像是個普通的路人,但如果用手機拍下她的樣子就會猛然發現,它竟是不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詭異幽靈。
它呼出一口霧氣,戴上不知從哪順過來的口罩,將自己大部分麵部都掩蓋在了下邊。
在它不遠處,和它一模一樣的某個靈魂靜靜佇立在其影子旁邊,歪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惜”向前走了幾步,於是那個靈魂也隨之綴在後麵行著,雨夜升騰起的水汽把它身上的衣物都模糊成了色塊,遠處看竟是有了幾分飄渺的仙氣。
直到“陳惜”走入某個小區的大門,她才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開口道:“這是夢到平行世界了?”
她眨了眨眼,因這個奇特的猜想興奮起來,可當她回過頭時卻看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那個人,扭頭對著自己露出來了一個奇怪的笑。
“你是誰?”
可能是因為發現了這不過是自己的夢,陳惜便也沒多想,很爽快地就將自己的疑問宣之於口了。
聽到它的發問,“陳惜”頓了頓,轉過身站定後拉下了點口罩——以便聲音能更輕易地穿過這片雨幕——用一種誇張的詠歎調硬是將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念出來股戲劇般的宿命感,“我是你。”
——你好啊…我的同位體。
也是直到現在,陳惜才發現了對方與自己有著細微不同的地方。熟悉的校服、頭上的發夾,稍顯稚嫩的麵容…種種跡象表明了一點,它是自己的“從前”,起碼在年齡上,肯定是要比自己小的。
遠處天空被一道閃電劃破,照亮了半邊天,相伴著天幕後隱隱發出的低吼聲。雨中,兩個魂靈相對而立,未能修平整的人行路上很快就收集起了潭潭星羅棋布大小不一的的積水。而在那水麵上,寂寞的樹與路燈委委屈屈地立著,見不到半點人影。
直到冒雨踩著腳踏車的青年疾馳而過,越過了那兩具即便在寒氣逼人的日子裡仍穿著單薄的身軀,執傘的那位才終於像是放棄了一般歎了口氣,率先結束了這無聲的對峙。低馬尾在空中劃出小小的弧度,校服打扮的少女轉身踏著有規律的步子漸行漸遠,最後沒入了大樓中。
陳惜站在原地目送它遠離,倒不是她不想跟上去…而是,她突然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一旦她生出跟隨著對方過去的想法,整個身體便會徒然僵住,就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十分困難。
就像是在與一整個世界的意誌做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