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此音塵各悄然(陸) ……(1 / 2)

追風運起輕功平穩的落在地麵上,一手抬起擺出防禦式另一手捂緊口鼻。他並未出聲,但仍能察覺到對方散發的真氣,清而不散,看來是個高手。

見對方也未做聲,想來是和他一樣,不敢輕舉妄動。追風四處搜尋著那人的身影,過了半晌卻不曾發現,正有些焦急,忽覺身後一股氣息湧來,隻可惜未待回頭,他已然動彈不得。

“葵發點穴手,貴派的看家本細。”

本細?這啥口音呐?聽著咋還有點兒耳熟呢?

被點住了還能說話,足見此人武功絕不在我之下……要小心提防為好。

白展堂仍未出聲,捂著口鼻盯著這位不速之客的背影。原是他半夜餓得慌,來廚房偷點吃的,誰知剛點上蠟沒一會兒,他便發現屋外有人。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同門師兄弟就沒在意,可這人偏偏有門不走上了房,那時他便察覺此人絕非本門中人。他起了戲弄之心,故而刻意捅穿了瓦片,自己攀在房梁上看著這人,不知怎的,隻覺這人身型眼熟,本想等他轉過身來好看看這人究竟是誰,可是沒想到他根本沒抬頭,這才出手將人點住。

“中了這招還能說話的人也不多,兄台深夜來訪,有何貴乾?”白展堂轉到那人麵前。

因為房頂被某個大逆不道的敗家子兒捅穿了,房中的迷魂香也漸漸散去。

“哈!這才叫得來全不費工夫,白展堂,偶係來撈你的,快給偶解開穴道!”追風壓低聲音道。剛剛這人繞到他身前時,他定睛一看心中大喜,這不就是師妹心心念念的那姓白的小子嘛!捕快的本能讓他瞬間認出白展堂的特點,雖然外表看上去有些變化,但那雙桃花眼卻沒變,還是那麼招人煩。

白展堂聽得對方喊出了他的大名,心下一驚,他即刻一記指風彈滅了燭火,解了追風的穴道後壓低聲音反問道:“你咋認識我?聽口音還有點耳熟……你誰啊?”

“在下六扇門,追風,此番係受銀機托,來帶你逃出葵發派。”見白展堂解了自己的穴道,追風也懶得跟他兜圈子,便直接交代了來意,“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白展堂點了點頭,跟著追風離開了廚房。

這一切都進行的極為順利,這屬實是追風沒有想到的,“誒,你們西長老睡覺睡的挺沉啊?”

“師父很注重休養生息,隻要他睡著了,誰也吵不醒他,但是如果在一定範圍內讓他察覺了,那吵到他的人就得自求多福了。”

“他係你西父?怪不得你武功進步得辣麼快。”

沒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就跑到了西院後門處,剛準備離開,隻聽得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自近處傳來:“師兄!”

白展堂知道這是在喊他呢,他回頭望去,隻見離門口不遠處的一棵鬆樹下,有一個圓潤的身影向他奔來,原來是祝無雙。

“雙兒啊,你咋在這呢?不回去好好睡覺?”

“我剛才在樹底下睡著了,聽到有動靜才醒了發現是你,你……這是要去哪啊?他們都是誰啊?”

“雙兒啊,師兄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啊!”

“誒誒誒師兄你等等,你……你要去哪啊?”

“我去找我娘,對了,這個你幫我還給西長老。”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本《道德經》,經書中間夾著絹帛,“千萬彆弄丟了也彆弄壞了,明日晨起就交給他吧,多謝你了。”這一陽指他練了大半,如今要離開葵花派了,他理應將一陽指心法歸還師父。

“師兄走了,好好照顧自己,後會有期!”話畢,白展堂就隨追風一眾人從後門離開了,留下祝無雙一人風中淩亂。

白師兄走了?就這麼走了?

祝無雙心中有不舍,她何嘗不想開口跟師兄說不要走,可是她沒有理由將他留下,就像她沒有勇氣將心中所思宣之於口。她知道,師兄心裡裝著一個妹妹,她也曾見過師兄對著幾粒紅豆發呆、傻笑,那是那個小妹妹送給他的,而紅豆,從來都是不能輕易收下的,因為那代表著承諾。她沒有見過那個小妹妹,但是她想,那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吧,不然怎會惹得師兄相思至此,她很羨慕那個小姑娘,這些從來都不是她能擁有的。

“芙兒還好嗎?”下了隱霧山,白展堂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郭芙蓉的情況。

“不該問的就彆問。”追風皺起眉頭道。

“你受人之托,定是受她索托了,找到葵花派已是不易,更休說帶走一個人。白展堂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必會奉還。”自打認出這人是追風的那一刻,白展堂就知道,他的芙兒來救他了,他想起那日桃花樹下,那個傻姑娘信誓旦旦的樣子,對他說會帶他離開葵花派。

“不如你現在就還吧,”見白展堂笑得合不攏嘴,一副陷入回憶的模樣,追風頓起自戳雙目之念,甚至想把他再送回葵花派,他忍著心中不快,咬牙切齒道:“遠離京城郭家,介係為你好,不該想的銀彆想,不該見的銀彆見,否則下次遇到,休怪在下翻臉不印銀了。”

“這……請恕在下難以從命,人情日後定還,告辭。”說罷,他雙腳蹬地,運起輕功,飛身離去。

追風知道,白展堂定不會善罷甘休,可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站在芙兒身邊。追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為今日之舉而後悔,他也無暇顧及了,現下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回去告訴師妹,那日她委托自己做的事情已經完成,從此她也不必再去追尋失落的回憶,以後他再也不想看到她痛疼難忍的樣子。

白展堂看得出來,追風是厭惡他的,而這位六扇門名捕留給他的印象同樣也不怎麼好。還記得那時他和郭芙蓉兩人在斷崖之上,追風忽然出現,這位準六扇門的眼中仿佛帶著火焰,但望著女孩的目光卻是那麼輕柔,滿眼皆是關切的模樣同他如出一轍。現在想來,追風定是存了和自己一樣的心思,此番若不是芙兒所托,追風定是不願意前來的。

這一彆,竟又是三年,難為芙兒她……還記著我。

想到此處,白展堂不禁彎了唇角,少年人藏在心中經年的渴望呼之欲:去看看她吧,隻看一眼便離去,絕不多做停留。

既是打定了主意,白展堂便立刻沿著記憶中的方向奔去,怕在途中遇到追風,他還特意繞了個路,他步伐輕快,一炷香的時間便趕到了老地方——那個通往有著半坡桃花後山的角門,他熟悉得很。

他一躍騰空,輕鬆地翻牆而過,找到那扇兒時他翻過的窗,一牆之隔,牆裡麵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他稍稍運氣,聽見房中似乎有人說話。

這麼晚了,難道芙兒還沒睡?是不是又失眠了?

翻窗怕是不太合適了……怎麼才能讓她露個麵呢?我不該擾她勞神,但哪怕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啊?

要說白展堂在葵花派的這幾年還真是沒白辛苦,武功精進迅速不說,就連腦中的鬼點子都變多了。隻見他蹲在窗外,隨便學了幾聲貓狗叫,又用鞋底蹭了蹭地麵,而後便手腳麻利的竄上了後門外的一棵大樹,他倚在樹乾上,那裡剛好能看到郭芙蓉的窗子。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會的功夫,窗子便被推開,裡麵的人兒露出小腦袋正四處張望著,找尋方才在她窗下發出聲響的“貓兒狗兒”。

她長大了。

隻見那人兒在窗前款款而立,美目盼兮,銀白色的月光毫不吝嗇地灑落在少女的身上,如水的月色融進了她的發絲,幾年不見,那時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成美人似的模樣。

他想再靠近些看清她的臉,他想如從前那般用手臂環住她,撫摸她的發頂,感受她的氣息,對她訴說此去經年的思念。

可他不能。

白展堂掏出一直藏在懷中的幾粒紅豆,之前的布條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他便也學著郭芙蓉的做法,趁下山的時候偷偷買了條手帕。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綢緞莊掌櫃問他是要送給哪家姑娘,他吭哧癟肚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叫那掌櫃的好一頓挪揄,說什麼“小夥子臉皮兒這麼薄,可是要吃虧的啊”,偏偏他生的白,臉一紅就特彆明顯。

白展堂倚在樹上,雙眼片刻不離那站在窗邊的少女,看見她打了個寒戰,便在心中絮叨這春末時節晚風還是冷的,該添件衣服才是,而後又想到她是因為自己才開窗的,若是為此著了風寒,自己豈不是成了罪人了,便又在心中默念道讓她趕快回去睡覺,不一會兒的功夫,見那人兒仰起頭,一邊笑一邊說著些什麼,雙手合十拜了拜,便合上了窗子。

芙兒這是在做什麼呢?這麼開心?

白展堂念叨著,殊不知他自己也跟著一起咧著嘴笑起來,見郭芙蓉合上窗子,他便心安了,他望著那扇窗的方向,思索著自己該去往何處。

芙兒一切安好,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去找娘的下落,今夜就暫且在這樹上對付一宿吧。

……

卻說這一夜實在是不尋常,三更天,外麵靜得出奇,可郭芙蓉卻睡得極不安穩,還以為是之前失眠的毛病又要發作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之時,便開始為自己發起了愁,心說自己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偏偏害了這一堆難纏的毛病?還都是和腦子相乾的問題?她側躺著,不知怎的,一眼便瞄到了那壓在枕下的紅豆花手帕。隻這一眼,竟叫她亂了心跳。她將那物拾從枕下掏出,蔥削般的手指慢慢撫過手帕上麵的刺繡,那顆顆殷紅,是那麼生動細膩,叫她不禁為繡娘的手藝而驚歎。她坐起身,掀開帷帳,借著一絲月光細細的看著。一股熟悉的悲傷之感湧上心頭,恰似沒過胸口的潮水,使她頓覺呼吸困難。她摸索著粒粒紅豆,心中略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