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此音塵各悄然(陸) ……(2 / 2)

這紅豆,是為相思之意,難道這世間……已有令我相思之人?

嘶……

頭痛又一次不請自來,它來得極快,郭芙蓉隻得趕快停了自己的念頭,這頭痛的毛病讓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不成……我子夜夢回之時,也曾去過那傳說中的絕情穀,中了什麼斷絕相思之毒嗎?”悠思之間,她將心中疑惑念出了聲。

房中寂靜,她懷中抱膝,正微微出神,忽爾聽得窗外一陣窸窸窣窣。她稍稍挺直上身,豎耳聽去,琢磨著難道又是哪隻身手矯健的貓兒跑到她窗戶底下曬老鼠乾兒了嗎?郭府守衛嚴明,可即便是如紫禁城那般密不透風,卻也是防不住那些飛禽走獸的。郭芙蓉還記得去年入冬之前就有一隻黑貓,在她窗下曬了一排老鼠乾兒,那場麵實在是慘不忍睹,饒是她這樣膽子大的,都被驚得立刻喊出了聲。此番她已打定主意,今次若又是那隻黑貓,她定要好生教訓教訓它。

她起身下床,草草穿上鞋子,走到窗邊,雙手將窗子推開,卻不見一隻貓兒的蹤影。一陣晚風順著窗邊灌入房中,郭芙蓉被激得打了個哆嗦。

她雙手環抱住自己,又探出頭向窗外看了看,彆說活物了,就連個鬼都沒有,隻有那一牙彎月掛在空中,雖不圓滿,但卻明亮,端得叫人看著心中舒暢。

“難道是我幻聽了?”郭芙蓉自言自語道,她覺得一定是剛剛的頭痛影響了她的聽力,從而也影響到了她的判斷。

她抬頭看了看那月亮,不知不覺間便打了好大一個哈欠,她眼底泛著淚花,心下驚詫道莫非這月光有什麼法術,照一照就困了?這下可不愁睡不著了!

“多謝你啦!”郭芙蓉雙手合十,仰著頭歡歡喜喜地向月亮道了個謝,便轉身合上窗子躺到床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睡著了。

她入睡極快,開始時睡得平穩,可周公卻不期而至,恍惚間,她隻覺自己跌跌撞撞地闖入了一片濃霧之中。

我認得這裡,是那時夢中見過的山。

她在濃霧中摸索著,過了片刻,便覺濃霧略散了些,眼前是山下的石碑,上麵刻著字。她用手驅趕著霧氣,努力的想看清這石碑上麵的字,但卻怎麼都看不清楚,隻模糊的讀到了一個“隱”字。

她伸出手,想走得更近些好看清所有的字,但這霧氣似乎是有意為難她一樣。隻見周身的霧忽然活了一般,一股腦兒的向她襲來,她先是一驚,而後便立刻反應過來,屏住呼吸,閉上眼,用手肘擋在胸前,但她並沒有受到料想之中的衝擊。

她睜開眼,發現剛剛的霧氣已然消散,眼前的景象頃刻之間竟截然不同。

這是後山坡上,那片桃花樹,我熟得很啊!

似乎是因為夢到了自己熟悉的場景,郭芙蓉竟有些開心,她悠哉的躺在一棵樹下,眼前是漫天飛舞的桃花瓣。

好美啊。

她抬起一隻手,緩緩向空中伸去。冥冥之中,郭芙蓉意識到,她懸在空中的指尖有了些許陌生而又熟悉的觸感。

好像,是有一雙手,一個人,在這裡和我一起的。

她的手在空中久久停留,可她並沒有等來那樣一個人……

思緒戛然而止,夢境也逐漸消散,天上的桃花連同身下的草地都漸漸消失,那方寸天地越來越白沒了顏色,而她也再次陷入沉入睡眠,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醒來,郭芙蓉仍在回憶那個縈繞在她腦海中的夢,一節早課聽得是左耳進右耳出,先生見她心不在焉,便叫她在一盞茶的時間裡作出一首詩,不然就要罰她將《道德經》抄寫一百遍,還要將此事告知郭巨俠。可誰知她竟是收到了夢境啟發,提筆便作,詩名曰《憶昨夜憂思》,詩雲:

忽逢一日濁霧起,半坡明媚霧中埋。

去日桃花今猶在,似是未見故人來。

先生見她下筆流暢、如有神助,心說怪道這女學生心不在焉,莫非是覺得自己學有長進便心生傲意?故而在看過詩作之後,又跟她叨叨了一炷香的時間,勸誡她切莫自視甚高,要虛心求教。見自己這女學生點頭如稚雞啄米,方才下了早課。

大約休息了一盞茶的功夫,郭芙蓉便起身前去練功房打坐。自從上次被人偷襲了之後,她就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修練。方才先生說得對,那次不就是因為她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了才疏忽大意,以至於輕敵。現在想來,自己真是蠢到家了,不管怎麼說對方也是人多勢眾,而且當中還有一位身上有袋的弟子,怎麼能夠掉以輕心呢?好在對方隻是圖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郭芙蓉大步邁進了練功房,她坐在席子上,剛沉下心,隻聽得聲如洪鐘的一聲“芙鵝!”,嚇得她差點兒摔下去。

想都不用想,這口音,一聽就是她那可敬的三師兄追風了。郭芙蓉不禁腹誹道這人真是病得不輕,喊我就喊我嘛,乾嘛要運功啊?真氣多了沒處使?

“師兄此刻前來,難道是有事?”她下地站穩身子,抬頭隻見追風進門,她笑意盈盈的問道:“師兄,你是來找我的嗎?”

“當鹽啦,沒有聽見偶叫你嗎?”追風見師妹心情甚好,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師兄好大的嗓門兒,這能聽不見嘛……即便我是聾子,聽了您這一嗓子,可能從今往後就不聾了呢?”

“哈哈哈哈芙鵝放心,偶不會樣你變聾幾的。”

笑鬨了一陣之後,兩人落座,郭芙蓉轉身端起一杯茶遞給追風,“師兄今次前來所為何事啊?”

“嗯……其實也沒森麼大細,”追風接過茶杯,見小師妹的眼中帶著點點笑意,便勾了唇角,“就係想告訴你,你想做的那件細,已經不需要再為它擔心了。”話畢,追風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茶杯蓋。

“師,師兄的意思是?你……可你上次並沒有答應幫我啊?”郭芙蓉心下大驚,又摻雜著七分的感動,她知道這件事絕非易事,但是……師兄他,他竟然不聲不響的已經幫她完成了?!

“可係偶也沒有拒絕你啊,好好修練吧,偶走先。”郭芙蓉見追風起身,便也跟著起身,追風看她一副傻呆呆的樣子,就知道這丫頭還沒從方才的衝擊中回過神兒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隻要你開口,你想要做的一切,我都會幫你做到。

“師兄,謝謝你……”感受到發頂傳來的溫度,郭芙蓉閉上眼睛,她伸手環住追風,便像兒時那樣。

那擁抱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但對追風來說那一瞬卻比一年還要長久。

追風走後,郭芙蓉仍坐在席上,頃刻間隻覺得身體輕盈,心臟有力的跳動著,呼吸是輕快的,就連空氣都是好聞的。這件事了了,她心中的一塊石頭也跟著落了地。

那被我忘卻的人啊,從此我便不欠你什麼了。

自此,郭芙蓉再也沒做過那怪夢,那山,那霧,也沒再出現過。她的頭疼病似乎也隨著霧散了,因為她不再想了,不再想那要命的葵花派,也不再強求那段失去的回憶,自然也不需要再疼了。

而郭芙蓉的情況,白展堂卻是一概不知。自打那日他得追風搭救逃離葵花派之後,隻遠遠的見過郭芙蓉一麵,知道她一切安好,便一心去尋找白三娘的蹤跡了。在葵花派學藝這些年來,他受過的訓練不止廝殺,還有審訊逼供的手段,這些時日,他學以致用,將這些手段都儘數用在了葵花派弟子的身上。他順著記憶中娘給過的線索一路查訪,得知娘最後一次露麵的地點就是京城,而上次師父的那段話分明就是告訴他,娘多多少少都和葵花派有些關聯,故而他將調查重心都放在了葵花派上,可查來查去,他卻並沒得到半點兒有關娘的消息。

其實他心中早已覺出了一些端倪,娘之前的行蹤不定,外出一次少則七八日,多則一兩月有餘,這和葵花派中已養成出道的殺手的行蹤幾乎一模一樣,加之上次師父提起,他更加懷疑娘也是葵花派中人。白展堂順著線索越追心越涼,過往經年,娘音訊全無,如今隻恐凶多吉少……

此夜無風,白展堂提著著從一個醉鬼手中順來的酒,三步並作兩步越上了城關樓頂。

“都說這京城戒備森嚴,我看也不過如此。”他打開酒筒,往口中倒了一大口酒,那酒順著喉嚨流進胃裡,一口下肚身子便暖了。他喝得急,灑出了些許,他也顧不得許多隻用衣袖一擦,便向後一仰歪在瓦片上。他舉著酒筒,望著天上的明月,此時倒頗有些對影成三人的意味了。

“誰說京城戒備森嚴?也不過如此嘛!”

誰啊?咋學人說話呢?

許是哪來的小毛賊。

白展堂皺著眉頭灌下一口酒,沒好氣兒的向後看去,隻見那人穿了一身黑衣,身高八尺,披頭散發,型狀瘦削,要是不仔細看啊,還真看不出來那是個人。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正在望著這邊打量著。

白展堂站起身,發現他們倆人身高差不多,現在他們一左一右的站在樓頂兩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太極八卦,自己是一身白衣,頭發束起,對方剛好和自己全然相反,就連麵色都是一黑一白,想來實在好笑,能遇見這樣的,也算是一種緣分。

這人怎麼如此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