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大醫生是不情不願地來的,扛著一大箱子醫療用品,一邊抱怨連篇,一邊給上官七戒這倒黴孩子打針、灌藥、掛水。
林娜是自己來的,目的是催著司徒空處理公司的急件。而司徒空在看文件時,眼睛還不時往床那邊飄。
當西念明搖著腦袋嘀咕說:“我看,他的肋骨再這麼折騰下去,遲早留下後遺症。”
這聲不經意的歎息傳進司徒空的順風耳,差一點他就有點坐不住,要離開桌子。
上官七戒昏睡了兩天兩夜,一直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
司徒空那兩天也很忙,沒有時間來看他。後來,他抽空過來時,親自給上官七戒喂藥,然後把他抱在懷裡。
上官七戒不像前幾次那樣掙紮,看起來好像乖順了許多,但是碧綠色的眼睛卻呆滯地睜著,瞳孔暗淡無光,麵無表情,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
司徒空雖然抱著他,卻覺得自己抱著一具慢慢會冷掉的屍體,心裡不由也開始忐忑。
“你就不願跟我說一句話?”
“你什麼時候能放過我?”上官七戒機械地動了動嘴,聲音乾澀沙啞。
司徒空把他摟緊了一些:“如果我對你好一點,你會不會喜歡我?”
“不會。”許久沒有動彈過的上官七戒略微抬了抬頭,“你讓我失去了所有,把我的生活全毀了,你說我會不會喜歡你?”
他的容貌清俊漂亮的極致,眼睛像稀有的祖母綠寶石,眼底浮了一層冰霜,看著人的時候,直讓人冷到了骨髓裡。
鐵石心腸的司徒空都不禁有些心悸了。
他真的怕,上官七戒會慢慢在他的懷中,無聲無息地死去。
“你不願試著改變一些想法嗎?我說過我不會再強迫你,而且可以什麼都依著你。你的生活會和往常一樣,我認為不會有什麼不同,時間會改變一切的。”
上官七戒冷冰冰地垂下眼:“一個月以後,你放了我。”
司徒空笑了:“我會照顧你,等你傷養好了,再考慮我們的事。”
那時候經常下小雨。
淅淅瀝瀝,淋在玻璃窗上像糊了一層半透明的砂紙,看出去,外麵的建築物都被窗上的雨水扭曲了形狀。
司徒空以前是開車來的,後來上官七戒說討厭午睡的時候被車子的引擎聲吵醒,司徒空改成了步行進入小巷。
上官七戒站在淌著雨水的窗前,冷冷淡淡望著樓下那條僻靜陰潮的小巷,打著米色雨傘的男人小步朝他這邊走來。
到了樓下,果然,電話先響了。
“我在你樓下,現在可以上來嗎?”非常溫柔而寵溺的語氣。
上官七戒想了想:“不太方便,我在洗澡。”
“那麼我在樓下等一會,你洗好了打電話給我。”
樓下的男人撐著傘沿著小巷走遠了,上官七戒靠在玻璃窗上,冷冷地勾起嘴角。
果然是個喜歡撒謊的男人……
他回到桌邊,疲倦地坐下來,約莫十幾分鐘以後,電話又來了。
“洗好了嗎?我有點迫不及待想見你,所以就先打電話來了。另外,還買了剛出爐的烤鴨,便利店今天促銷,附贈了禮物,想知道是什麼嗎?”
哄人的手段確實是有一點的嘛……上官七戒吸了口氣,語調調整得溫和了些:“啊,那你上來吧。”
司徒空上來以後,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即來抱他,而是鑽進廚房操起家夥,把一整隻烤鴨切成片,動作利落乾淨,非常的純熟。
本來想挑剔一下,可是肚子確實餓了。啃烤鴨的時候,司徒空卻不知在旁邊拿著兩人的手機忙什麼。
過了會,他看見司徒空遞過來的他的直板手機上掛了一條皮繩。
“便利店辦抽獎活動,我抽到一對手機鏈。”
男人顯擺地晃了晃自己翻蓋手機上同款的棕色牛皮皮繩,上官七戒瞄了瞄桌上的手機,覺得無聊。
吃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過了幾天,他去便利店買東西時,碰巧便利店又促銷,在辦抽獎活動。
不知怎麼心血來潮,想試一試運氣,結果抽到一隻玻璃製的領夾。
贈品質地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工藝也很粗陋,他想這種東西不能拿來還禮吧……忽然心裡咯噔了一下,驚訝自己怎麼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捏著領夾快步回到家,把東西往抽屜裡一扔。
其實,司徒空對他是挺好的,那種事後來也沒有再提出過,上門前一定會先來電話,得到他允許才進門。雖然會抱他,但還算規矩,說話的時候溫聲細語,體貼入微。
如果沒有那個糟糕的開始,他有時候覺得,司徒空或許是個能聊聊心事的朋友,但是一想起對方目的不純,就馬上否決了。
否決的時候,卻又無意間餘留了一點空隙。
那一點空隙是他多年以來一個人自力更生而產生的盲區。對於不熟悉的感覺,遲鈍而迷茫。
他沒有嘗試過被一個人照顧的感覺,沒有試過自己完全放鬆下來,靠在彆人懷裡的感覺。
自己一直都是咬緊牙關在過日子,而最近,他卻過得很放鬆。
那時候的他,心靈還非常柔軟,沒有太多的創傷,也許任何人花一點耐心就可以輕易闖入進去。
當然,這個人原本不會是司徒空,但諷刺的是,當時除了司徒空以外,他的身邊沒有彆人。
司徒空抱著他的時候,他麻木著自己的感受,催眠自己去習慣它。
慢慢習慣了這種不需要思考柴米油鹽的生活節奏,儘管理性上還是抵觸,卻反而又開始害怕起它的改變。
轉眼過去了兩周。
那天並不是什麼特彆的日子,但是他心情挺好,買了菜回來燉了鍋雜燴湯。
司徒空的電話來得比往常晚了一些,電話裡說因為要開會,今天來不了了。
他淡淡地哦了幾聲,在桌邊呆坐了一會,然後隨便吃了幾口飯,剛想把吃不掉的湯倒掉,司徒空卻忽然踏進家門來。
他愣在桌邊,腳下一滑:“你怎麼……突然……”
“我聽你在電話裡的語氣好像不太高興,想來想去有點擔心,還是決定過來看看。”一如既往的溫存體貼,司徒空到桌邊,自行盛了一碗湯,“會議已經取消了,我想在你這吃了晚飯再走,可以嗎?”
還是那樣客客氣氣的尋問,每一次都讓上官七戒覺得最初那些惡劣的侵占行為好像是發生在夢裡似的。
他靜靜地坐在桌邊,陪著司徒空喝完那鍋味道不怎麼樣的雜燴湯,聽了許多司徒空講的奇聞趣事,臉一直板著沒有太多表情。
“你真的不能笑一下嗎?”桌對麵的男人捧著飯碗,溫柔地彎了眼眉。
上官七戒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沒有辦法對你笑。”
自己應該有絕對立場說這樣的話,可是在眼下的氣氛中,卻莫名覺得是自己不近人情。
司徒空攤攤手,依舊很好耐心地說:“看來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上官七戒咬了咬唇:“不管多少時間都一樣,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沉默裡,他覺得自己快被壓抑的氣氛逼得昏厥過去。
可是最後,司徒空卻淡淡笑著道:“我不會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