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的爭吵持續了有一會兒了。盧克立在帳外的陰影裡,輕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沒過多久,爭吵聲戛然而止。察覺到裡麵的動靜,盧克迅速做好了準備。下一秒,年輕氣盛的王子吾塞便氣昂昂地闖了出來,盧克緊跟上自個小主子的步伐。
“母妃為何就是不同意我領軍攻打大夏!”
盧克看著眼前壯實得如同一頭小狼崽的吾塞,神思有些恍惚,眼前人不知不覺間與那人少年時的英姿重疊在了一起。
盧克從未忘記是誰將他從雜亂無章的奴隸營中拉出來,一手助推他成為部落勇士擺脫過去,更從未忘記那人最後是怎樣拖著臃腫而殘疾的身體走向死亡。他從未相信這一切真如同林月遲所說僅僅是因為傷口感染,可他沒有證據。那兩個女人老奸巨猾,等他反應過來安德魯的死已經無力回天。
但沒有證據不耽誤他複仇。族人隻需要一個英明的王帶領他們搶掠足夠的財富,借此在廣袤無垠又危機四伏的草原上延綿不息。而那位的王位是如何得手的,他們渾不在意。那麼現在的女王有一天被拉下馬,隻要有合格的王位繼承者,族人同樣不會在意這位王的死活。
盧克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他冷硬的麵龐上煥發著因複仇願景而帶來的榮光。
他正想開口,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吾塞王子,王妃並非不願放您去曆練,隻是先鋒過於危險。不如王子和王妃各退一步,王子坐鎮後方,臣等代為驅馳。王子以為如何?”
盧克瞧十六位高權重卻絲毫沒有恃寵而驕,並且仍願為吾塞這個半大的孩子做足了麵子,他心中的計策不由又多了一分把握。
吾塞沒一口答應,而是看了一眼盧克。盧克朝著他使了個眼色,吾塞這才勉為其難地應下來。
十六似乎鬆了一口氣,行了禮。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臣會為王子說服王妃的,臣先行告辭。”
十六還是一如既往地利落,連忙替吾塞處理爛攤子去了。
部落這幾年急速擴張,大夏已經被打得龜縮於南方,北方的大片土地成了部落的新領地。而新領地的一應事務,還得由十六親自處理施行。再加上吾塞這個惹事精,她每天可謂是忙得分身乏術。
回到自己的帳中,吾塞可憋不住了,向著盧克撒脾氣。
“這下我更沒法當先鋒了!坐後方可不就跟沒去一樣嗎!”
盧克熟練地將吾塞安撫得平靜下來,他警惕地看向帳子的門簾,確認沒問題之後,這才靠到吾塞耳邊用隻有他們二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嘀咕。吾塞越聽越激動,亢奮地點頭,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場了。
“全聽軍師安排!”
看著吾塞野心勃勃的年輕麵龐,盧克露出了更為深邃的笑意。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
出征這天漫天大雪,對攻守雙方都不算是個好天氣。大本營留在後方,一小隊先鋒頂著昏暗的夜色奔襲。
大夏的守軍萬萬沒想到這個凍死人的時間會有人來偷襲,老兵油子們安然地窩在室內打著盹,耳邊隻聽得見風走過光禿禿的樹林發出的嗚嗚聲。橘黃色的爐火溫暖而明亮,這讓無數苦寒的士兵擁有了美好的夢境,而他們中的不少人就這麼被抹了脖子,死得乾淨利落。可憐那些掙紮著醒來的守城士兵,他們一睜眼見到的便是浴血殺來的草原凶獸。
吾塞帶領著草原雄鷹們在這座驚慌失措的城池中燒殺搶掠,收割這世上一切最為珍貴有時也最為低賤的東西——比如金銀珍寶,也比如人命。
你問為何吾塞成了先鋒?
那當然是因為本該成為先鋒的十六此時此刻正躺在大本營裡。
十六其實醒得比一般人早,但那過於凶猛的麻藥後勁大得很。她掙紮著起身,隻覺得後腦一陣發疼,腦海裡一片混沌。過了好一會,她才逐漸恢複清明。
帳內溫暖如春,燈火明亮如白晝。
她知道自己此時在大帳內,昏迷多半是因為那杯吾塞獻殷勤給她敬的酒。可明明吾塞自己也喝了那壺酒,他為什麼沒事?
對了,酒杯裡動了手腳。
十六覺得太陽穴又痛了起來。她用指腹揉捏著痛處,強迫自己在紛亂的思緒中冷靜下來。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