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去沒幾日,便傳來要辦春狩的消息。
因著也是荷京的曆來習俗,所以京中貴族們便也沒多在意,隻多是訝異,因今年這場春狩,主操辦的不是禮部中人,竟然過了當朝陛下的手。
而且與往年不同,這次春狩不僅各家的小郎君可以入圍場拚獵,連帶著閨閣千金們也可一同參與。但為了各家官眷們的安危,隻能在外圈相約為伴,賞花看景。
因不會武功,荊微驪先前從未進過圍場,難免心生好奇。
所以當大姐來問她想不想去湊熱鬨的時候,恨不得站起來說要去。
隻是她不好意思同大姐說,自己之所以這般熱絡主動,還有另一層原因。
春狩當天。
她特地挑了件月牙白鎏金紋流仙裙,發髻比驚鴻,眉間蘸紅繪酥梨,遠遠一看,好似靈境仙子下凡。素淨的五指中還捏了柄團扇,鏽了滿麵馬銀花。
荊微驪不是羞澀內斂的性子,深知自己的優勢,也知既要刻意打扮,那需得適當地彰顯出優勢。
與她不同,荊秋嫋是女將,是要進圍場內場巡視的,便著了一襲男裝,瞧著很是英姿颯爽。
馬車上,荊微驪佯裝不經意地問:“阿姐,往年的春狩中,世家王孫可到的齊全?”
荊秋嫋原本在闔眼小憩,聽見她這麼問,緩緩睜開眸:“你真正想問的,其實是樊封會不會去吧。”
不是懷疑,而是陳述。
她壓根沒有給小妹丁點兒否認的機會。
被戳中心頭念想,她雙腮紅得迅速,烏黑的睫羽立刻低垂下去,嗓音也變得軟綿綿:“哪有,我跟北越王殿下又不熟……”
“不熟嗎?”來了精神,荊秋嫋調整了一下坐姿,盎然是起了要跟小妹好好掰扯掰扯的意思:“阿驪,你實話同我說,除卻那從次在王府,你們私底下還見過幾次?”
麵前人瞳仁深邃,目光凜冽,被盯得心裡發毛,荊微驪不自覺指腹用力,袖口的纏枝紋被攥得皺皺巴巴,喉間一緊,她乾巴巴地解釋:“就兩次。”
她還是沒有說實話,刻意隱瞞了在上次靈闌寺時,他脫口而出的非分之言。
荊秋嫋眼尾一抽:“你撞見了他殺人,他不僅沒有傷害你,還次次接近?”
似有些不敢相信,自言自語地說完這一句,荊秋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連平日裡盤在掌心玩的銅核桃都瞧見兩道細如絲的裂痕。
自嘲地笑了下,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位尊貴的北越王殿下了。先前她隻當他是個手段狠辣的弄權人,可現在他纏上了自家妹妹不說,脾性倒被遮得嚴實,還真是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圖什麼。
圖什麼……
荊秋嫋蹙眉,視線不自覺偏移,又回到了小妹那張眼波盈盈,眉目如畫的麵龐上。
平心而論,除了一雙出自母親的桃花眼,她們生得並不相似,十中不存二三。比起一板一眼、毫無特色的她,阿驪實在是美豔太多了,彆說男人看了易生心思,就算是同為女子的她,也止不住地心馳神往。
這樣絕無僅有的麵孔,說是足以攝魂奪魄也毫不誇張。
難不成那樊封當真是轉了性,竟被小娘子的氣吐蘭息勾走了魂。
想至此處,荊秋嫋沒忍住打了個哆嗦,心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那種外身和裡子都是臟泥的家夥,怎會懂得兒女情長,就算懂,又怎配得上她家貌美如花的阿驪。
沿途搖搖晃晃,很快便到了獵場。
她們來的不算早,外圍一圈早就烏泱泱地停滿了馬車嬌輦。
荊微驪沒多想,隻麵無表情地掃了圈,沒有看見惦記的人,便隻能悻悻作罷。
“不用找了,這個時辰,北越王應在中營內與陛下談事。”說話的人就荊秋嫋,她回過頭,目色平淡。
被說得臉再度熱起來,荊微驪抬手,拍了拍滑嫩的麵肌,甕聲甕氣道:“我才沒有找他,隻是在看明芙來了沒有。”
“是嗎——”荊秋嫋樂了,下頜指了某個方向,定睛一看,果然是剛從馬車上下來,與婆婆嬸嬸同行的明芙。
許是察覺到視線,明芙也朝她們這邊望過來,當看清是誰時,原本烏雲密布的小臉當即化為明媚,笑顏分外熱烈。
隻見她偏首,低頭同一側的人說了什麼,就立馬提著裙擺走過來。
自她成親後,這是二人第一次見麵。
因著還有彆的事,荊秋嫋先走一步,而原地的二人一陣寒暄後,話題便不知不覺地扯到了明芙嫁的那位皇商子孫上。
“聽說那康月白性子溫和,想來他待你還不錯?”荊微驪抿唇一笑。
被說得心裡一暖,明芙登時想起那個說不了兩句話就臉紅的靦腆男子,明明生在虎豹環伺的商賈世家,卻通體的純良,哪有半點城府。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如潤喉的泉,如拂麵的風,也算是唯一撫慰她心思的緣由了。
雖然眼下還有些不適應,但未來還長,總能慢慢習慣的。
她心裡這般安慰著。
不再提自己,明芙眨了下眼,問道:“彆說我了,我們來聊聊你吧?”
“我?”荊微驪挑眉。
“是啊,”明芙笑問:“你與章蘭儘解除婚約也有些時日了,心裡頭可有新的人選?”
被問得傻了眼,荊微驪連忙避開臉,顯然是羞於回答這個問題的。
為難地思索了片刻,她才磕磕絆絆地說:“婚姻大事並非兒戲,我總不能擇進碗裡就是菜啊,不急的。”
“不急嗎?”明芙不樂意了:“阿驪,你都十七了,這個年歲可算不上小,先前那章蘭儘以‘等及冠再下聘’為由已經拖了你兩載,現下既已經橋歸橋路歸路,你需得多為自個兒打算。”
這話念叨得一板一眼,聽得荊微驪心裡頭滿是不自在。
她何嘗沒有多為自己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