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 淤靬王(2 / 2)

自我在北海矮山間瞧見了縫隙中的第一芽嫩草,觸碰到凍湖邊緣處融出的第一汪軟水,我便明白凜冬已經過去。如此驚喜的發現累計數次,遂恍然意識到自己已定居這無人之地五年有餘。

自那一夜我想得透徹,我的心便靜如北海,安似小羊,且帶著一點微微的自得。如此挨著,日子倒過得快起來。至於回去?我已不報希望,隻盼衛律哪天想起來嘲笑我了,我便托他再帶些紙筆墨來,好做一篇“北海風物誌”,為這裡捎來哪怕一點人煙。

在來這蠻夷之界前,我恐怕想也不敢想自己會遭遇這麼多、這麼漫長的磋磨,當初蘇武的設想大不了一死而已,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當我真的身處其中,反倒覺得一切如行雲流水般自然。

奈何世事往往出人意料,打亂一切對將來的構想和明明已經平靜的人心。

又一年初春,我正習慣性地揉搓一隻小羊柔軟的肚皮,忽然感到地麵震顫起來,隱隱聽到了馬蹄觸地的聲音——我以一種複雜的心情抬起頭來——就見一隻栓著繩子的羽箭直直落在另一隻朝我悲鳴而來的小羊的身側,擦掉了它一道羊毛。

“籲——”南邊傳來勒馬的人聲。我屏住呼吸看過去——那是一道騎著高頭大馬的身影,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朝我這邊來。

由遠及近,我看清了,那是一個著緋紅薄衫的青年,身姿矯健,眸光炯炯。

他將馬停至我近前,翻身下來,用一口生澀的漢話問我:“您可是自漢朝來的神靈?”

我訝然:“神靈?”

他見我不知,也疑惑起來:“此地可還有旁人?五年前,有蘇氏漢使來胡,其人被我兄長考驗,幽於地窖,絕其飲食,竟齧雪咽旃數日不死,此乃神靈方可。”

聞言,我笑道:“那便是我了,沒錯,隻是......為什麼要把本神派到北海呢?”

這青年搖搖頭,表示不知。

我又問:“你是誰?為什麼要射我的羊?”

青年展顏,露出八顆笑齒:“您的羊太肥啦,我沒想殺它,隻是逼它跑動一下。哦,我是單於的弟弟,烏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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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青年便是匈奴其中一隻部族的首領,淤靬王烏圲。

北海草稀,我吃魚和鼠穴裡的草果,我的羊便吃魚頭和野鼠,怨不得它們有些肥,實在是跟著我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