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天騎行回去後,我大概是驚悸過度,陳年胃病發作起來,冷汗大股大股地流下來,快流成了一具乾屍。被褥被浸透,冷而粘膩,我整夜整夜無法安眠,因此也不怎麼出去了。
他的得力手下呼延來給我送藥,我問他你們王爺呢?他有些生氣,粗聲說王爺也病倒了。之後淤靬部的人便不再過來了,烏圲自然也音訊全無。
北海又一場四季輪回,蓬勃交替,西北的烈風第九次把野草吹黃,厚厚的冰層再一次覆蓋整片湖水。我靠在火爐邊,炭火烤得人鼻腔乾乾的,偶爾感到一陣濕漉漉,一擦,必是一手鮮血。後來我想了一個法子。我出去鑿下一塊冰,拿回房中,另挖了一個小坑,窄而深。我先在最深處點起一縷火苗,在上麵卡一小塊粘硬的土,把冰塊擱在上麵。冰塊很快就融成了水,繼而蒸騰出水汽,終於讓鼻子和胸腔好受了不少。
一天夜裡,木屋的門被吱呀一下推開,冷風急不可耐地灌進來。我睜開眼看來人,還是呼延。那又紅又腫的眼睛在他常年酒糟紅的臉上也格外明顯。我心下一沉,問怎麼了?他說你跟我去王爺帳中罷。
掀開厚重的帳子,一股熱浪病氣撲麵而來。隻見裡側榻上躺著一人,這人身上蓋著層層被褥,將將露出鼻尖和額頭,和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
——這是烏圲?
我慢慢上前,靠坐在榻沿。一年未見,烏圲的變化又如此之大,讓人心中惴惴不安,進而產生出一種由惶恐和愧疚演變而來的憤怒。我真不知要怎樣打破我們二人之間這一層厚冰。
沉默半晌,還是烏圲先開口了:“您......還好嗎?”
他久未說漢話,發音竟不生澀,隻鼻音濃重。
我蒼白著臉告訴他,我很好,但估計沒有任何說服力。我也有滿肚子的話:你的風寒怎麼變得這樣嚴重?你們的醫師水平好差,換一批吧?你還好嗎?
還有......你會怪我嗎?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陪我騎馬。我希望你責我,怨我,在心中想——都是這個倒黴的漢人把黴運渡給了我!我多希望你可以這樣!可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烏圲才不是這樣的人。但就因為烏圲這樣好,我的胃才會像此時此刻這般疼,疼得我不知該如何贖罪。
難言的氣息在我們二人之間蒸騰,烏圲帳中的炭火持續不斷地發出輕微的爆破聲響,襯得我們更加沉默。
我用目光搜尋到一枚小鼎,想著這個材質是不是可以給烏圲做一個自己屋裡的蒸水裝置?然後聽到一聲低低的“我恨你。”
抬眼看過去,隻見烏圲眼睛閉了起來,又說道:“我真蠢,你也精明的很呀,什麼都沒有讓我套到,還害我落到這般田地。”說罷,睜眼,我記憶中如琥珀貓瞳一般的眸子此刻竟灰白慘淡一片,了無生氣又陰狠淒厲。
烏圲注意到了我看得那小鼎,譏誚一笑:“漢人,想要那個,你就拿走罷!”
“好。”我此刻一點心緒也無法生出,點點頭,拿起小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