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已經氣若遊絲了，他抓著我的手，我感到他手心的潮熱與顫抖。他的隨身侍從原本靜靜地立在一旁，這時走上前來，端著一個盤子，上麵墊著一層紅珞軟錦，再上麵，是三支閃著冷光的鐵箭。

“亞子。”父親吐出僅存的氣力，穩穩地喚我。

“兒子知道的。”我將手輕輕抽出來，一撩袍擺，跪拜在我的父親——晉王李克用的臨終榻前。

他不必費力張口，我便知道：梁王朱溫、幽州□□和契丹首領耶律阿保機，這三家仇人，承載了父親晚年全部的不甘與憂慮，現在，他們變成了我的責任。

當我的額頭觸到地麵，父親的手垂落在我的頭頂。

“爾其無忘乃父之誌！”他最後一次重複道。

乾符二年，黃巢軍作亂，長安、洛陽淪陷。沙陀族首領李克用與黃巢軍將領朱溫奮力纏鬥，不分高下。

中和二年，黃巢軍大勢已去，朱溫降唐，與李克用化敵為盟，共擊逆賊。

中和三年，黃巢軍退出長安，李克用被命為河東節度使，朱溫出任宣武軍節度使。

中和四年，黃巢自殺，晉王李克用與梁王朱溫為唐朝巨將功臣，一時間風頭無兩。

天佑四年，梁王朱溫狼子野心，篡唐稱帝，改元開平，定都汴州。盧龍節度使劉仁恭與契丹首領耶律阿保機皆背棄與李克用之盟約與恩情，歸順梁朝。

李克用一族曆蒙皇恩，本姓朱邪，得賜李姓，入唐宗譜，故仍沿用唐號，以期複興。是年五月，朱溫憚其威脅，派兵圍攻河東潞州，李克用遂命手下得力將領周德威援救潞州，對峙年餘，不能解圍。

天佑五年，二月冬，李克用含恨病逝，其子李存勖二十又四，承父遺誌，繼任河東節度使，襲封晉王。

上麵那個壓力山大的李存勖就是我。當年的我二十四歲，如今已經四十三了。現在的局勢又動蕩起來，我命扈從軍在宮門外守著，讓我可以在內殿安安心心地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