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藝術館。
“齊極的隊友安置好了,替補樂隊在選。”
主理人是刀哥,原名聞道。彆聽名字帶點墨水,大字真不識幾個,長得像老宅門口鎮坐的石獅墩子,麵相頗為可靠。
順了那句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他搭上互聯網快車,靠主辦展館和演出現場發了家。
六年前,他是蔣滿卓所在Barking Dog樂隊的經理,無證上崗那種。
“網紅樂隊不要。”
“匿名征集音樂再聯係樂隊,絕對公平公正。”
“行,你辦事我放心。”
“滿姐,再不濟,我把老福揪過來給你助演。”
“老福?”蔣滿卓眉頭一挑,“他不是去當大學教授,轉行研究民族樂嗎?”
老福叫付衍,常和國際級大師同台演出,曾是年少得誌的電吉他手,蔣滿卓前隊友之一。
人如其名,對生活比較敷衍,喜歡窩在那兒像個睡眼惺忪的老貓。
“姐,你,蔣大PD,一個把獎杯扔垃圾桶的高尚藝術家。他敢不給你麵子?”
刀哥吹牛逼不過腦,劃拉著新消息,“統籌那邊初篩一輪,挑出來張ep,沒發行、弱人聲,偏自娛自樂那種,據說是技術流,很吊,隻不過……”
“不過什麼?”
“這樂隊,就倆人,完全沒名氣,甚至沒起好名字。”
蔣滿卓眼中閃過一抹光,“刀哥,你見我什麼時候在意這種麵子工程?”
“那安排下午試音,他們在本地,沒問題就定下。”
一個多小時後,蔣滿卓站在C棟展廳。根據建築空間分割成總廳、五個平行展館和一個室外大舞台。繁複緊扣的設計,隨歌詞轉場,走到最後一個場景,燈光幻暖,牆上歌詞漸顯。
「他他頭發豁豁牙牙
呼吸的火跳在黑色
昨日詩句今夜逃離——」
稚嫩的腔調,高中時寫的吧。蔣滿卓怔在亦虛亦實的牆麵,餘光掃到出口處的身影一晃而過。
“不是沒對外開放嗎?”她模糊掃見,那人邁出的走姿有股散範兒,根本不屬於長期奔碌體力勞動的人。
“估計施工人員。”
蔣滿卓捏太陽穴,想是自己太警覺,隨刀哥移步室外。
沒過多久,場館內突然鳴起一陣末日般的警笛,像一千根指甲在玻璃上劃,猛揪人心。
刀哥一拍大腿。
“哪個孫子在老子地盤抽煙?!”
倒不是他草木皆兵,場地坐落市中央藝術中心,離市政府半個街區,上麵安全隱患管的極嚴。
安保出動,廣播呼人群,接受安全隱患檢查,足足四分鐘警報聲將歇。
刀哥勾了勾一乾柴小子,“就他,上次聚眾點火,消防給招來,害我被罰得剩條褲衩。”
“哥,咱真沒抽,”順著手指方向,小年輕湊近,壞笑,“不信你聞,不味兒呢!”
“邊兒去。”刀哥煩心,“滿姐,你看?”
蔣滿卓正冷眼站在一旁,稍縱即逝的身影就在腦袋裡環播。
太像他了。
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幾率。
“查監控。”
“不至於吧。”
“有人縱火呢?你擔不起。”
刀哥瞧她那副冰塊模樣,心說有的人挺漂亮,就他媽長了張臉,簡直跟李棹天生一對。
他隨保衛處去監控室,沒注意蔣滿卓去向。
C棟是出口處玻璃橋架在池上,另一旁是戶外市集和草坪。就在這三點交界處,有個小屋子,報警器發自那處。
監控回放,依稀看到角落裡的人,隻露出半個肩膀和後脖頸,挺白。
彆說,蔣滿卓眼還真尖。
“師傅,這屋子乾嘛的?”刀哥指著屏幕問安保。
“空屋子,前些年流行雜七雜八的指示牌都往這貼,過時了沒翻修,沒人進去逛。”
“滿姐,這絕對哪個不長腦子的,把畫著煙頭的藝術牌當成真標誌給……”他嚷嚷著扭頭,才發現蔣滿卓沒了蹤影。
此時,蔣滿卓跑回迷宮似的展館,一關一關,一層一層找。越想越不對。
那個遛彎兒的步伐,分明就是他。
蔣滿卓披發及肩,和她硬質黑裙一同,失了焦似在空中綻開,如同宣泄這六年來啞在口中的嘶喊。直到展館儘頭,空曠到隻聽見鞋跟和地麵摩擦黏膩的回音,嗚咽般,踩在她心上。
“李棹,是你吧。”
屋子裡的空曠被放大,她還是那副冷淡的臉,隻是,眼裡流過一抹光,像春水。
無人應答。
蔣滿卓拐出門,最後抵達黑色廢屋,門口戲謔地貼著一些“smoking only”的大字標識。她握住把手,卻在開門那刻遲疑了。
李棹不會蠢到把藝術牌當作指示牌的地步吧。她緩緩鬆手,從門把脫落,這幾年她太敏感。
屏幕閃爍,刀哥電話打來,在蜷握的手裡震個不停。
蔣滿卓滑動屏幕的那一刻,有聲音從背後傳來。
嗓音像慢火蒸烤的發糕,孔隙分明,不疾不徐鋪陳開。
“你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