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滿卓望向那孑然一身的剪影,硬著頭皮,講出和幾年前無二的感受。
“李棹你彆太自負,再打動人一些,可以嗎?”
十七歲,在吳汶的「無問」爵士現場,對樂理一竅不通的她,同樣講過這番話。
也是這番話,才讓李棹真正注意到她。
那種近乎自我陶醉的技巧,弱化了體係中的“核”,從而難以讓大眾達到共鳴。
暖黃燈光下的身影頓住腳步,蔣滿卓不吐不快。
“我明白你們想要爵士模式去重塑搖滾形態,但兩者發力點完全不一樣,一個往上走,一個要有穿透力,大多數觀眾是不精通音樂的,他們會覺得模糊……”
正說著,李棹隻是抬手,拂掉她頭上剛接線時沾到牆的□□。
還撚了撚手指。
她往後退,差點踩空,慌不擇路,幸虧手扶住了調頻台。
“你摸我頭乾嘛?”
李棹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回答了她上一段話。
“蔣滿卓,你是不是工業半成品做太熟練了?”
赤|裸裸的嘲諷啊。
“你什麼意思?”
“我們的思路,從來都不是媚俗。
我要他們動腦子,歡迎他們來到我的世界暢想而在這裡——
聽眾朋友們該感到榮幸。
這叫做無償美育。”
他更像一個引導者,一個啟蒙者。
或許是李棹表現過於風平浪靜,常讓蔣滿卓有種道法自然失去欲望的認知錯覺。這話,明明孩子氣很濃嘛。
一如往日風光。
蔣滿卓對此是欣慰的,但當下,理念不一,再辯論下去也是自說自話。
屬於他們的樂隊早就解散了,她又在多管什麼閒事。
她擺回那張要死不死平平無奇的臭臉,言歸正傳。
“明天展演,你準備怎麼解決,吉他的問題?”
“我聽說,老福在大學啃著五險一金,閒呢。我不能沒有他。”
“他不想見你。”
“想不想的,見了不就知道。”
李棹在人際上從來沒有煩惱,胸有成竹。所到之地,紈絝聚集,對於他的要求,隨叫隨到。
蔣滿卓哂笑,“老福說你最好死了。”
這話是從刀哥那裡聽來的,她暗暗得意,那是你曾經最好的兄弟,你看,沒有人的生活圍著你轉。
可李棹聽罷,沒表現出任何遺憾或是內疚,他再次上前一步,早逾越了社交安全距離。
“你不是也咒我死嗎?”
但你還是想見我。
蔣滿卓心底替他補全這句話。
李棹打鼓消耗體力,在室內脫了衛衣,隻剩一件黑色寬大背心,下擺隨意掖在褲子裡,腰側扯出來不規則的一截。
蔣滿卓不甘示弱,邁更近,不能再自然地幫他把衣擺拽正,塞進腰帶裡。
“當我不這麼想嗎?”
他擺出淡諷的腔調,“我死了也好,你就有借口自我安慰,李棹他沒甩我,是嗎?”
蔣滿卓手停在那裡,他總是輕飄飄揭露自欺欺人的想法。
“但是啊,我不辭而彆是事實,過得不錯,沒空管你或是那什麼共同夢想,”李棹繼續憶往昔崢嶸歲月。
“我十七八歲確實喜歡跟人搞曖昧,但我最近累了。
不喜歡你這樣的,從不,所以,蔣滿卓,彆纏著我了。”
說完,他握住蔣滿卓的腕,從腰上摘下來,轉身離去。
蔣滿卓駐留在原地,像置身一片荒木林,不論往哪邊轉,都不見出路。寒暖交迫,她咬緊牙關,克製從內而外的酸楚。
還沒表白過,就被正式拒絕了呢。
她的伎倆,像一拳頭砸在豆腐上,不痛不癢,但黏手,心裡膈應。
被愛的人永遠站在製高點,她贏不了李棹。
李棹走到門口,壓開門把手,仿佛跳下蹺蹺板的一邊,另一側的人們如多米諾骨牌般遁地。
刀哥等人在門縫窺視偷聽了不知多久,被李棹抓個正著。
李棹麵無表情給刀哥後腦勺來了一下,“看屁看,帶我找老福。”
場景切換的太突然,一下從破鏡重碎到兄弟恩仇,刀哥顯然還沒愣過神。
蔣滿卓工作室新招的經紀人小張,全名張喜愛,果然很招人喜愛。她夾著一遝紙質資料,慌慌忙忙跑過來,把蔣滿卓拉出去。
蔣滿卓像是被護的犢子般,緊緊被摟到獨立後台隔間,小姑娘摟她的手遲遲沒有鬆開,還撫慰性地上下順了順。
“?”
“小滿姐,你彆傷心,被這種渣男甩不丟人,這叫及時止損。”
“你也站門口偷聽了?”
“沒有呀,大家都聽到了。”
“?”
“小滿姐,你好像沒關調頻台……外麵一清二楚。”
“你…你們從哪句開始聽見的?”
“從你說……他摸你頭?”她神情憤慨,“就說他渣,都分手了哪有隨便摸人的道理!”
蔣滿卓聽罷,痛苦猙獰地閉上眼睛。
手在趔趄時扶到桌子都能碰到廣播公放,她一定是上輩子偷了月老褲衩,這輩子被拉出來當情感小醜。
“考驗你專業素養的時候到了。”
“嗯?”
“今天之內,在場的人,滅口,懂?”
蔣滿卓作勢比出割喉的動作,殺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