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子昀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後廚餃子出鍋,他問,“要不咱們打包帶回家吃?”
李棹掃視了一下局勢,“害,我打包,不打擾你們。”
還算他識趣,權子昀起身取餐,李棹坐等打包。
“你真的假的,你倆?”
“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權子昀的配合,蔣滿卓格外有底氣,“李棹,我不想讓我男朋友誤會,見好就收吧。”
夜風竄進門,很涼,桌子很小,倆人緊貼著仿佛親密無間,又仿佛遙不可及。
李棹突然拾起點餐用的圓珠筆,牽住蔣滿卓半蜷握的冰手,慢慢展開。
然後在上麵寫了一串數字。
筆尖刮手,手掌連心,癢癢的。
“如果你哪天想綠了你對象,聯係我。”
他不痛不癢地說著,可蔣滿卓知道這不是玩笑話。
“小夥子,你的餃子裝好了,”老板娘拎著李棹的一大兜過來,“你吃醋嗎?”
“啊?”
李棹和蔣滿卓都恍惚了下。
“哦哦不好意思,我是說,你要放醋包嗎?”
“不放。” “放。”
麵麵相覷。
彆人在飯桌上擋酒,她給李棹擋醋。
蔣滿卓暗罵自己精蟲上腦,分分鐘想掌嘴,“你不是對醋過敏嗎?”
“老福他們吃。”
李棹把拉鏈扯到頂,接過袋子,也沒道彆,往夜深裡走去了。
權子昀托盤上端了四個碗過來,探身,“他走了?”
“嗯。”
“對不起,我剛剛擅作主張。”
“我還要謝謝你給我解圍呢。”
“答應我件事吧,”權子昀遲遲沒動筷子,任由熱氣撲麵,“以後彆那麼喜歡他了。”
蔣滿卓有些心虛地攥緊了手心。
“說什麼呢,我都二十五,早過了那個能無憂無慮談喜歡說非誰不可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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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夜宵,老福和刀哥各回各家。
李棹的遊戲之魂在青少兒時期沒得到滿足,於是在錄音棚花園裡接了一台太鼓達人的雙人街機。
這麼多年了,流行曲庫更新了一波又一波,李棹一個專業打鼓的玩這種古早音遊,段位早就穩居「鬼」級,簡直是閉著眼盲敲都能贏。
吳汶則是在一次次K.O.中重獲新生。
中途,他接到電話,拋下句你先打著,神秘兮兮的,隱約能聽到語氣都變雀躍了。
嚴格來說吳汶是典型獨苗公子哥,什麼什麼霽月遊戲人間這種詞都能疊他身上,除了兄弟幾個和他最喜歡那姑娘,其餘態度平平。
掛掉電話,李棹鼓聲暫歇,“薑懸終於給你回電了?“
“嗯,她說邊境信號基站不穩定,前陣子被雪埋壞了,所以沒聯係我。”
李棹一抽一抽笑出鵝叫,“老吳,要不說你眼光好,追個哲學係的姑娘,好家夥人家直接休學探索宇宙本源,還沒來及苦苦追隨,通知你人被困在東北,竟然開了家書店要安居樂業了……這故事我說出去都被人當段子聽。”
“……她開心就成。”
“我聽說她連個固定住所都沒有,你咋不去東北幫幫她?”
“我想啊,可那是她的人生。”
吳汶掰弄著銀角大王的葉脈,細數道,“就說這三年,為了她我舍下「無問」,在這邊「無答」敬候光臨。她喜歡思考人性啊宇宙這些的,我也算知識分子,絞儘肚子裡的墨水陪她聊,聊啊聊,聊成了人生知己。
結果呢,她說要去流浪,我心想,流浪好啊,享受自我,那我不打擾,在背後默默給她托個底。好家夥,直接給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你說學氣象那毛頭小子,倆人愣是沒共同話題,但我感覺出,薑懸跟他待一起,就是比跟我輕鬆愉悅。
人和人這關係真說不準。”
李棹聽著,也開始盤腿坐下掰葉子,表示認同。
“不對啊李棹,你跟我共情個啥?”
“就,有感而發。”半晌,李棹垂下頭,“老吳,我爸還有四個月出來,前陣子我又遇見鄧琛……當年情況我沒辦法如實講,你懂嗎?
況且,我不想成為她人生的汙點。”
“你倆斷得開嗎?”
“我本以為可以,”李棹側身在小冰箱夠了兩瓶果汁,“我比較寡情,對人沒有喜歡不喜歡這一說,隻有關係近或遠。
如果說兄弟如手足,那麼蔣滿卓就是最貼近我心臟,那一根血管。”
人們不會時刻關注這根血管,它就深深紮根在體內。一旦當它想脫離你的時候,會窒息般的疼。
吳汶都有些不忍心看李棹此時失魂落魄的模樣。
“喜歡就去追,小滿會無條件偏向你。”
“我今天等餃子,正碰到蔣滿卓和權子昀。我就逗她,她說不想讓她男朋友誤會,要跟我劃清界限。”
“裝的吧。”
“不像假的。”
李棹往這邊挪了挪,“你知道嗎,六歲的時候我被送去學鼓,彆的小孩培養興趣,我爸送我參加比賽。平城朝城中國世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冠軍冠軍冠軍冠軍。於是在無休止的漩渦裡,我尋不到退路。
就像我無數次迷茫打鼓的意義一樣,我看著權子昀肆意張揚的頭發,很自私在想,讓我無憂無慮地留在蔣滿卓身邊吧。
一周,一天,或一晚,曖昧者,出軌對象,我都認了。”
吳汶沒見過這個陌生的李棹。
像一個普通的,二十五歲為情所困的男生。
“采訪你,是什麼讓你堅持背負近二十年的孤獨,甘願成為一名天才鼓手?”
李棹沉思良久。
“超越。在一次次疊加的苦痛裡,我看見自己的渺小,然後在某一天突然意識到,我早已愛上它了。”
“是啊,你和蔣滿卓也一樣。性、情與欲讓人迷失,但愛讓你拾起自己。在一次次拒絕、悔恨與迫不得已的變量裡,確定了她是永恒的解題法。
李棹,不要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