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出租車,兩人都很自覺的,坐在後排各一邊,各自瞭望窗外。李棹不知道自己剛剛那樣算不算越界。因為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地說,這就是老朋友之間抱一抱。
上一次實打實地跟蔣滿卓離得這麼近是在高考後,出了分。
李棹是上音全國打擊樂專業課和綜合分數第一,老福成為唯二被錄取的爵士吉他一員。蔣滿卓考運好,遇上當年數學難,她差彆人也好不到哪去,文化課竟然能夠到朝大的投檔線,那可是上遊985。
然而她隻在誌願上,填寫了上音。
那天他們在西河周邊巡演,結束後在包廂裡,徹夜慶功,準備迎接犬吠般無畏的人生。
其他人都醉成爛泥,隻有蔣滿卓和李棹坐在地板上,拿著麥克風哼唱。蔣滿卓起身拿酒,李棹給她讓路,卻恰好絆住話筒線,兩人都摔倒在沙發上。
李棹承認那時候他動了歪心思。像是陷入了她眼睛,對視幾秒後,蔣滿卓歪過頭躲閃,而李棹也是像今天這樣,把頭埋在她頸間。
不同的是,那時候的李棹擁有愛與恨的權利。
他在她耳後遊走,順著她經脈到鎖骨,把手埋進她散落的蓬發。蔣滿卓啞聲說我沒想到咱倆走到這程度,李棹看著她笑。
蔣滿卓最後還是借上廁所之由躲開了。
但他們都知道,那不是拒絕,隻是在等待一個,更成熟的契機。
不像現在,明明蔣滿卓離他隻有半米之遠。可李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男朋友,她喜歡自己多少,她會不會為了自己,放棄已經擁有的,更好的。
霓虹夜,看不清深淺。
兩人各自一邊下車,各回到各的住所。
李棹洗了個澡,擦著頭發,坐在電視前看體育5+的德甲回放。沒開燈,電視的熒光在變幻閃爍。
突然,一旁的手機也開始加入閃爍。
來電提醒,蔣滿卓。
他滑動開來,聽筒那邊是灌耳的夜風聲,“李棹,我沒地方住了。”
“你在哪?”
“你酒店樓下。”
“等我。”
李棹抓上外套,踩著拖鞋往外跑。
跑到大廳,隔著窗明幾淨的玻璃,他看見蔣滿卓在門外抱臂站著,晝夜溫差大,她露在發帶外的耳朵通紅。
通往十六樓的電梯裡,李棹不停搓手,輕輕貼住蔣滿卓的耳朵試圖升溫。可她就是凍得止不住顫抖,牙關發緊。
“你咋回事?”
“白天淨顧著整你,遭報應了。”
蔣滿卓嘴癟得賊委屈,“我把江舫家門鑰匙落那套衣服兜裡,天太晚了,找開鎖的開鎖的不來,沒帶身份證,能倒黴到這地步啊我也是……”
李棹看著她那張好久都沒有如此生動表情的臉,樂了,“蔣滿卓,你說咱倆好不容易整出來點虐戀情深的氛圍,又被你演成喜劇片了。”
蔣滿卓邊跟著他進門,邊擠兌道,“誰跟你虐戀情深啊,我有男朋友的好吧。”
“啊對對,李棹勿擾,我差點忘了。”
李棹去給蔣滿卓燒熱水。
這個事是蔣滿卓在冷風裡幡然醒悟的。站在李棹視角,她蔣滿卓是個有男朋友的人。
在今天那樣的場合下,她對李棹好,是人道主義,但李棹不能不管她的處境,任由她在兩個男人間遊走。即便這個男朋友是假的。
李棹訂的房間是個商務套間,小客廳裡是灰沙發和藏青色地毯,暗到蔣滿卓看不清他的臉,隻能借助電視的餘亮和大理石牆壁的折射捕捉他的神色。
“李棹,我想洗澡。”
“然後呢,還得卑職抬著轎子送您沐浴更衣?”
“……我沒換洗衣服。”
“沒事你將就著吧,明早太陽照常升起。”
“不是,這種時刻,你難道不應該施以援手?”
李棹把熱水端到她麵前,“你聽說過,農夫與蛇,李棹與蔣滿卓的故事嗎?”
他還記上仇了。
蔣滿卓轉去座機打給前台,問那邊有沒有卸妝油還有一次性換洗衣服。
前台說,您好這裡有卸妝油馬上給您送過去,但沒有換洗衣物請見諒哦。
李棹在沙發上坐下繼續看球,蔣滿卓直接越過他的腿,去門口取卸妝油。
直到起身,她才看見李棹的發尾濕答答地分叉著,後背的領子上一片陰影。
原來是趕著下樓接她了。
蔣滿卓在門口接過卸妝油,再次跨過他的腿,坐回原處。
路過時,她順手抓起沙發靠背上的毛巾,蓋到李棹的腦袋上。“擦頭。”
李棹像給頭發搓澡一樣,揪著毛巾兩頭,左右摩擦。
就擦了那麼兩下,繼續直勾勾地盯著電視,但蔣滿卓感覺他心思沒在球上。
蔣滿卓很無語,心想這人比自己還沒自理能力,咋活過二十五歲的啊,沒忍住上手,拿毛巾抹乾他後脖頸上的水。
結果李棹擺出個交警指揮交通的手勢,意思是保持距離。
蔣滿卓哭笑不得,“你在跟我賭氣嗎?”
李棹搖搖頭,又點點頭。
蔣滿卓實在想不通,撂下句“那你就生氣著吧”,進臥室的浴室洗澡。
去浴室的路上,越想越生氣,你跟我賭氣什麼勁啊,對我一天一個態度,好不容易晚上在湖邊,感覺他真心在抱自己,結果一上車楚河漢界的。
站在浴室的鏡子前,蔣滿卓的表情凝在那裡,才發現自己又是一副殺氣重重的臉。
她塗抹著卸妝油,門口傳來嗒嗒兩聲,跟暗號一樣。洗乾淨臉,蔣滿卓開了個門縫,臥室空蕩蕩。
但外把手上,掛著一套磨砂黑的睡衣。
蔣滿卓取下睡衣。水有些燙,整個浴室被熏染霧蒙蒙的。
蔣滿卓不由得想到自己大學某位朋友,和男朋友吵架,但兩人堅持每晚一起回寢,牽著手鬨彆扭。
她當時覺得這事挺搞笑的,但今天發現李棹的行為,也沒比上述小情侶成熟多少。
擦乾身體,她套上李棹的睡衣。它本身是v領軟襯衫料,帶扣子的,但由於過於oversize,領口都開到了胸前。
蔣滿卓擦著頭發,用手抹開了鏡子上的霧,在斑駁的水跡裡,皮膚透白,耷下的側發梢,有水滴滑落,潮熱讓臉抹了腮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