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憐,”小仙女上前,摸了摸夏暖暖的臉,替她擦去淚水,歎息道,“你沒有退路了吧?沒有辦法自證清白,活在流言蜚語裡。要麼拋棄家鄉和家人,豪賭一把,和心愛之人一條路走到底,自負盈虧;要麼忍受孤寂,讓父母傷神,終身不嫁;要麼……接受現實,選擇對你有利且安穩的俗世之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即便沒有愛情,互相珍惜也能擁有幸福,你不是說過類似的話嗎?一切需要時間,但現在向天和你都太著急了。他急著要成親,你急著拒絕。時間對不上,也容易錯過,甚至彼此怨恨。”她寬慰道。
夏暖暖沉默,確實,她最初是這麼想的,在穿上大紅嫁衣時心想,既然成婚了,好好待彼此,總會產生愛情的。那時,怎麼會想到後麵會發生那麼多事?
“多給他一些時間又何妨呢?”小仙女坐到她身邊,替她撥了撥淩亂的頭發,“太可憐了,”她又細細觀察著夏暖暖,繼續感慨,“你們三個都是可憐人兒,莫不是受了什麼詛咒吧?”
“詛咒?”夏暖暖搖頭,“我,不信這種東西。”
“不信也好,”小仙女道,“你是普通人類吧,沒有術法,也不修煉。為人苦,生老病死,貪怨嗔癡,其實你也不是沒有機會做出選擇,為什麼還是繼續當一個普通人呢?”
夏暖暖神色有一瞬間不自然,隨後答:“因為當人,也是修煉啊。當普通人沒什麼不好的。”
“即便你曾經麵臨死亡?在生死關頭,也不願意選擇神通?”神明的眼,洞悉一切。
“我……”夏暖暖心狠狠顫了一下,被剝開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讓她一陣痛楚,“我怎麼知道召喚我的是神還是魔呢?我怎麼知道那是妖還是仙?我想活下去,以人的姿態活下去,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神通固然吸引我,可,如果那樣活著並不快樂也不輕鬆呢?”
“錦少爺快樂嗎?錦離快樂嗎?他們擁有神通,受人尊敬,勤修苦學,但無一日輕鬆,我背負不起他們那樣大的重擔。”夏暖暖眼中,蒙上愁霧,“向天說,錦離是半妖,他說不正是妖,怪誕是妖,邪惡是妖,可天地之間,哪會處處正氣而毫無邪氣呢?”
“上天生萬物,相生相克。如果我生下來是妖,一個要吃人才能活下去的妖,為了活下去,我會吃人,直到被捉妖師抓住。倘若我生下來是人,有妖怪要吃我,我定然憎恨妖怪,要殺了他。假使我生下來是魔,本性自然邪惡,無惡不作。若我生下來為神仙,我自然憐憫蒼生,以維護正道為己任。其實都是生下來都沒得選,為了活下去罷了。”
“如果有魔轉性,覺得魔道墮落惡心,而去殺魔,或者有神覺得神道虛偽,憑什麼要去殺那些所謂邪惡生物,揮刀向神,他們內心該有多痛苦啊。總之,我想說的是,我既然生而為人,就隻想當一個人。我本來隻要以人的角度思考就行了,修行卻要我用不同的角度思考,我從此不隻是我自己了!這種混亂會讓我痛苦。”夏暖暖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
夏暖暖突然頭痛起來:“我從來不去過問這些,什麼玄機,什麼神通,妖道仙道的,我從來不去過問。就算我學會了觀全局,也不想在這之後做出艱難的抉擇——有人可以做到,對我卻太難了。擔不起的,我絕對不擔。”
“我比不上錦離,也比不上錦少爺,”她紅了眼圈,“其實向天說的也沒錯,妖為不正不邪,不善不惡,若做惡事,會被正道追殺。若妖能摒棄惡性,一身清淨靈氣,成為仙,受世人尊敬,必然是好的。”
“人人都說修仙好,是正道,可我隻是在想,半妖修行仙法,真的會快樂嗎?”夏暖暖哽咽著,“天地之大,放她廣闊天地又如何呢?她又不曾做過惡。”
“她也沒得選,”小仙女告訴她,“她也沒有退路了。”
“到底,怎樣才能有退路呢?”夏暖暖一臉迷茫。
她開始講述自己的事。
“我曾被馬匪劫走,生命和貞潔都受到威脅,那東西,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我看不到他,但能聽到他說話。他說可以保護我,讓我平安脫身。我說,好,求求你幫我。他開心極了,要我答應和他一起修煉。可,讓我擁有殺人力量的東西,我真的應該信任嗎?”
“確實,當我目睹馬匪殺人如麻後,當我麵臨死亡威脅時,我可以自衛,自保,在殺人和被殺之間,我選擇了殺人。突然之間,我從手無縛雞之力變得可以毫不費力斬殺四人。這種力量,我真的需要嗎?這,真的是正道嗎?”
“我可能很不幸,錦離和錦戮遇到的,是仙,我遇到的,不知道是正是邪。我背負四條人命,我從未將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不然,人們以為我是怎麼逃出來的?僅憑我一個弱女子,從強悍的馬匪手中,要怎樣經曆九死一生逃出來?”
“我說服自己,他們殺人如麻,他們殺了護鏢的人,殺了轎夫,殺了年邁的喜娘,他們要奪走我的貞潔,他們在我反抗後,要拿槍害我的命,我不過是自保,但我依然害怕。”
“為了活下去,我不後悔殺人,不殺他們,他們就會玷汙我、殺了我。我懼怕的是,那種超出我理解範圍內的力量,它就這麼控製住了我的身體,讓我清醒地殺人。”
“我出爾反爾,逃到上海,他依然追著我不放,我掉入水裡,生死攸關,他依然不依不饒,繼續要我答應,隻有答應了,他才會讓我活下去,太可怕了。”夏暖暖瑟瑟發抖,流淚不止,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