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兒和女孩兒牽著的手,不曾鬆開過,一刻也不曾,反而隻會越來越緊,心也隻會越靠越近。
何昭昭將荀嶺和桑心帶到了一個合租的雙人間,兩個床位之間是拉起了簾子的,所以還是非常便利的,算得上是為荀嶺和桑心這樣一起出來闖蕩的男孩女孩量身定製的了,價格也合情合理。
詢問了荀嶺和桑心的意見,兩人還是很滿意,便決定住下,整理行李,將這個小房子裝飾成家的感覺。
看著桑心和荀嶺打鬨著收拾行李的模樣,似乎勾起了何昭昭的某些回憶,那是酸的,是甜的,亦或是澀的呢?何昭昭嘴角向上揚起的弧度似乎給出了滿意的答案。
收拾完畢,早已錯過了美麗的晚霞,天色已黑,雖然是奔波了一天,但是荀嶺和桑心卻並無睡意,而是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發著呆,桑心那歪著腦袋,四仰八叉的樣子很是有趣。
桑心思考著怎樣才能更好的幫助荀嶺去麵對他未知的以後,而荀嶺則是想著怎麼安撫當下的桑心和自己,畢竟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太遠的也夠不著,想了也沒用。
“我們出去逛逛怎麼樣?聽說北京夜市上的美食是各式各樣的呢。”
先一步的開口,荀嶺打破了這表麵看似的平靜,往往這種各自有心事時,是需要有個人站出來,引出一個出口的,荀嶺希望自己便是那個人,是那個帶領著桑心走出一條道的人。
“真的嘛?好耶!”
當桑心聽到有各式各樣的美食時,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一蹦三尺高,高興的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既然來都來了,以後未知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反正荀嶺他以後也會是個成功的演員,現在隻是經曆,不必太在意,桑心將身處陌生環境的恐懼暫時的放之腦後。
換好衣服,拉起荀嶺的手,就往外邊熱鬨的地方小跑而去,當看到何昭昭也還沒睡時,桑心還貼心的發出邀請,想讓她也一起出去逛逛。
隻見何昭昭擺擺手,示意不去,笑著說:“我都逛膩啦,你們去,圖個新鮮。”
被拒絕了,桑心有點小失落,不知為什麼桑心對何昭昭就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或者說是無緣由的好感,說不上來的那種感覺,很微妙。
癟了癟嘴巴,桑心便拉著一直沒有說話的荀嶺出了門。
是因為同樣都是女孩子嘛?看她一個人在外打拚,感覺很不容易的樣子,應該是吃了很多苦吧,所以桑心想給與這個女孩一點來自另一個女孩的善意,女生之間來自女生的溫暖。
夜市上燈光通明,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將漆黑的大地照亮,呈現出繁華與人情味兒並存的景象,將這個對普通人並不友好的北京掩飾的無比溫馨。
桑心就隻是拉著荀嶺,這裡逛逛,那裡晃晃,在這個攤位上摸摸飾品,在那個小車前問問價格,順便免費聞聞這裡所有食物的香味兒,就當沒有白來這一趟,作為記憶留念,足夠了。
“怎麼不買?”
荀嶺停下腳步,拉回準備繼續向前走去的桑心,低頭看向桑心,一字一句的問出。
“你管我,我就不買,咋地?”
桑心擺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架勢,看上去是很凶狠,但在荀嶺的眼裡卻是另有一番深意,他是能看出的。
“行,你想怎樣都行,高興就好。”
並不打算直接戳破桑心的意思,荀嶺不想那樣做,畢竟那是小女孩一點點美好的小心思,他應該替她保護好。
不管桑心是出於何種原因,不肯直接說出,荀嶺都會選擇順從,甚至可以做到刻意的避而不談,直到桑心自己想說。
流連於繁花錦簇中的男孩女孩,就像兩隻剛剛破繭而出的蝴蝶,貪婪的吸收著人世間的美好。
被眼前美麗的景象蒙蔽,卻不曾留個心眼,不知身後一直有著捕蝶之人的腳步,那是喜歡形單影隻傑作之人,是有能力翻雲覆雨之人,是會改變荀嶺命運之人。
在鬨市中被跟蹤,是孽緣聞訊而來,還是好運找上門,在鬨市中相遇,是幸運,還是厄運,不可得知。
荀嶺的肩膀上在某個時刻突然的搭上了一隻手,那是一隻格外白皙的手,手指細長,且骨骼根根分明,整體來說是一隻好看的手。
“你好,我是杏仁公司的星探,你有沒有興趣進入演藝圈演戲?這是我的名片。”
非常直白的開場白,單槍直入,無一句廢話,可見該人是一個做事情雷厲風行的人。
轉過身,一臉蒙的荀嶺連這個人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楚,手上就被塞了一張名片。
桑心倒是老練,畢竟也是也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幾年的,雖然沒做成什麼事情,但氣場還是得有的,樣子還是會裝的。
拿過荀嶺手裡的名片,桑心仔細端詳起來,職位是總監,算是個官兒,現在的官兒都流行自己出來找藝人了?桑心半信半疑,但是手機上的查詢結果卻打消了桑心的一部分疑慮,公司和總監都是真的。
桑心依舊相信著心裡那所謂的第六感,覺得這運氣好的有點不太真實,或者說是這幸運來的是多麼的不合時宜。太快了。
雖然不知道荀嶺是怎麼一步一步成為知名演員的,但是幸運是沒有這麼快就降臨到荀嶺頭上的,這一點桑心是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
“好的,我們回去考慮一下,謝謝您啦。”
禮貌不失距離感的回應後,桑心不等總監答複,也沒有給荀嶺說話的機會,拉著荀嶺便跑了。
是落荒而逃,還是察覺到危險惜命的遠離,都有,桑心知道荀嶺一時間是接不住這麼大的幸運的,這麼大的一個餅砸下來,是會砸的人不省人事的,是會讓選中之人失去最基本的理智和思考能力的。
身為過來人的桑心隻是不想看到荀嶺被毀掉,畢竟不真實的東西是不應該去碰的。
回到民宿,桑心和荀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彼此都有著各自的心事和判斷,當何昭昭打招呼時,桑心也是勉強擠出笑容,敷衍的回應,手裡卻緊緊的抓著那張名片,荀嶺則是沒有回應。
桑心不知道她給與何昭昭的那個笑,是有多麼的難看,一臉的苦相。
回到房間,似乎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兩人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桑心是一改四仰八叉的懶散樣子,盤起了腿,打起了坐,閉目養神,來掩飾腦子裡亂成一鍋粥的不安,而荀嶺卻是久違的躺下,不知是否有睡著。
空氣中的氛圍是那樣的微妙,有著一絲絲的尷尬,或者說,現在的安靜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桑心靜候暴風雨的到來,雖然不知是什麼時候,但是桑心知道,快了,快來了。
很意外,坐到了半夜,桑心都沒有等到荀嶺找她要名片的話語。
他是真的不在乎嘛?還是因為相信她所以選擇不去理會呢?亦或是,他聰明的猜出了這該死的幸運背後所想掩蓋的真相?
桑心心裡打起了鼓,沒有了底,一時不知嘴巴的用處是什麼了,應該怎麼和他說呢?該用怎樣的語言才能解釋的清楚呢?他怎樣才能明白呢?明白她的用心。
輕手輕腳的爬下床,桑心在黑暗中慢慢的繞過簾子,摸索到荀嶺的床邊,慢慢的靠著床沿蹲下來,然後再慢動作的坐在了地上。
這地板今天桑心讓荀嶺拖了好幾遍,乾淨極了,桑心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衣服不會那麼難洗了。
透過窗外微弱的月光,桑心沒有如願看到荀嶺的模樣,因為荀嶺是背過身睡著的,桑心很懊惱,很想看到荀嶺的表情。
想看荀嶺的眉頭是否舒展,想聽荀嶺的呼吸聲是否勻稱,想看荀嶺是不是真的有睡著。
於是心生一計,桑心又冒著被荀嶺發現的危險,悄悄的站起身,彎一點腰,伸長脖子去看荀嶺的臉。
桑心真的是很努力很努力了,手指拚命的支撐著床沿,將整個人的重心都放到手臂上,避免出現整個人壓到荀嶺身上的糟糕局麵。
這一係列的高難度動作,對於桑心這個海拔真的不算太高的來說,可謂是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了。
但是,頑強的桑心做到了,她做到了,她成功的看到了荀嶺眉頭舒展的模樣,並且還全身而退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真的是又驚險又刺激了。
回到床上的桑心,鬆了一口氣,還好,心裡的石頭放下了,他應該是睡著了的,並沒把名片的事情放在心上。
“躺好了嘛?”
荀嶺的聲音冷不丁的從簾子的那邊傳來,嚇得桑心整個人連帶著身體都顫了一下。
拜托,這大半夜突然的說話,真的會把人嚇死的!
驚魂未定的桑心根本顧不上接話,而是要安撫自己久久不能平靜的小心臟,桑心的那顆小心臟,真的是有在很努力的砰砰跳個不停。
“我是說,你從我這兒安全的回到你那兒了嘛?有沒有磕著碰著?”
荀嶺還怕桑心沒懂他的意思,好心的解釋了一遍。
冷靜下來的桑心真的是很想給簾子後麵的那個人一巴掌,以聊表感謝。謝謝他的體諒,把她沒腦子這種事情解釋的這麼委婉動聽。
桑心在黑暗中朝著簾子的方向翻了個白眼。大哥,你說的又不是英文,我是中國人,聽得懂中文好嘛?重點是這個嘛?寶寶都要被嚇傻了好吧,我等你那麼久你都不說話,這突然的說什麼話,煩人。
內心一萬句罵荀嶺的話還在趕來的路上。
“你管我,合著你一直醒著在?”
沒好氣的回答,充分表達了桑心此刻內心的憤怒,以及要炸毛的不滿。
“本來是睡著了的,可是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東西往我這邊靠,我就醒了,睜眼就看到這牆上倒映著某個人的影子,看影子的大小,這個人離我很近的,我就睡不著了。”
荀嶺還是挺老實的一個孩子,在桑心麵前,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敘述事情經過的邏輯還挺清晰明了的,是個可造之材。
扯遠了哈,桑心抑製住了心裡對荀嶺誇讚的聲音,正事還沒說呢,在這扯什麼犢子。
“既然你醒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桑心也是個直接的孩子,畢竟那六年挨打立正的經曆告訴桑心,直接主動才是尋找答案最好也是最省力的方法。
“你問,我聽著。”
很平和的語氣,桑心聽不出荀嶺有什麼情緒的波動,不過能感覺到那邊的人翻了個身,他是在看著簾子這邊的她嘛?
“你就不怪我拿隨便的話去搪塞那個總監,將你的夢扼殺在了搖籃裡?”
問出時,桑心是有忐忑的,是想知道答案的,是希望荀嶺能說出她想聽的那個答案的,是充滿期待的。
安靜下來了,突然的寂靜,來的是多麼的不合時宜,在這個房間裡,沒有了話語聲,荀嶺沒有給出回答,或者說,是沒有那麼快的給桑心答案。
他應該是要好好的思考一下吧,畢竟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關乎著他的大好前程。桑心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
“不怪,你那麼做自然有你的打算,我持讚同意見,”頓了頓,桑心從荀嶺話尾的語氣中可以聽出還有下文,“但是桑心,我想去試一試。”
這次,命運的指針指到了桑心這裡,輪到桑心沉默了,看來風水是會輪流轉的,桑心在這一刻完完全全的相信了這句話。
荀嶺這次正麵的跟桑心說出了他的想法,桑心是開不了口了,是沒有資格反對的。桑心是無論如何都不忍去到荀嶺的那個對立麵的。
這個時候的荀嶺是有多麼的脆弱,桑心是知道的。哪怕是隔著簾子,沒有能親眼看到荀嶺微微閉起的眼,沒有能親手握住荀嶺那小浮動抖動著的手。
桑心知道這個時刻的荀嶺,所麵對的是怎樣的痛苦,怎樣的壓力。那種迷茫,那種無措,那種焦慮,真的是強大到足以將一個健康的人毀掉。
荀嶺的表達,緊緊隻是為了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根眼前僅有的可以稱之為“生機”的東西,不管是帶他進入萬丈的深淵,還是通往有光的天堂,後果他都會自行承擔。
他在說出那句話時,便已做好了入萬丈深淵的準備,他是拿上了他的一切,去賭一個沒有保障的未來。
看似是必輸的局麵,瘋子的行為,實則卻是他逼不得已的選擇,是他沒有選擇的選擇。
桑心知道那個時候的荀嶺,此時此刻的荀嶺,最需要的隻能是來自她的支持。這個時候叫桑心怎麼忍心說得出口?
那句“因為總監是騙子”在桑心的喉嚨那兒燃燒的滾燙,卻終究還是被桑心忍著灼燒感吞下。
微弱的月光照在簾子的那一邊,桑心的這邊是黑暗的,隻能分到一小部分的光,是有幸才分到了那一點點的光亮。
“好,明天去試試吧。”
說出讚同觀點的同時,桑心的手是死死的抓著那張所謂能給與荀嶺機會的名片,她恨不得將那張紙片捏碎,撕成紙屑,拋向沒有生機的死海,隨風而去,不再回來。
黑暗中,桑心的指甲嵌入肉裡,似乎快要與表皮裡麵的那層肉相遇了。
那是一張來自惡魔的名片,那是集華麗與虛榮於一體的集合,那是控製木偶的絲線,那是開啟通往地獄大門的鑰匙,那是能給與一切你想要的入場券。
就算知道結局是什麼樣的又能怎樣?就算是從未來來到這個世界的又能怎樣?當下人是沒有內存去容納過來人的經驗的,那些隻會是令係統癱瘓的病毒。
桑心此刻是不是在扮演著病毒的角色呢?桑心需不需要行駛病毒該有的特權呢?桑心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原地,成為了荀嶺人生的看客,成為了荀嶺生命的過客,成為了荀嶺經曆路程上短暫的陪同者。
“不早了,睡吧。”
不再想任何事情,桑心將腦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清空乾淨,閉上了眼,不想,眼淚卻隨著臉頰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