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突然就被人掐住脖子一樣臉色發白,麵部表情迅速變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後退了幾步,嘴唇哆嗦著像要說什麼,但白祈現在對這一點沒有興趣,斜插進口袋的右手抬起,左輪手槍很輕的頂在他的額頭上。
“我對你的死亡致以最真摯的歉意。”白祈隔著半米望向他,那雙眼睛好像融化的蠟,接著“哢”的一聲扣動扳機。
血濺在了他的褲角上,混著花白的腦漿,很臟,對他接下來的拜訪而言並不禮貌。他頓了一下,伏身看著那具被轟掉了腦袋,正倒在血泊裡抽搐的屍體,在一片血紅中膝蓋點地,伸手壓在那片灰白的嘴唇上。
“你的噪音對我產生了影響。”他說著,低下頭。“時間匆忙,我很抱歉。”
一瞬間,人群陷入了一種相當罕見的死寂中,白祈餘光瞄見有人跌在地上倒吸了一口涼氣,氣還沒調勻就被旁邊的同伴一把捂住了嘴,兩個人瘋了一樣的爬到一邊臉色煞白地死死盯著三具倒在地上的屍體。他好像看不到圍觀群眾的表情,邊說著“抱歉”邊伸手把屍體拔到自己右手邊騰出一條路來,站起來在袖子上簡單的擦了擦手,接著很禮貌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笑起來。
“借過一下。”他說。
一群人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給他讓出了一條路,白祈邊走出人群邊低頭致謝,旁邊人臉上的表情被他徑直忽視。【麥加】的設計很像一線城市的商業街,兩邊都有建築物,風格各不相同,在霓虹燈的燈光下顯的紙醉金迷,有種難以分辨的金碧輝煌。亂花漸欲迷人眼,不過白祈畢竟不常來,對這種東西也沒什麼興趣,隻是挑著沒人的地方隨便走著,最後在一家位置偏僻還掛著歇業牌子的酒館前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兒,走上前敲了敲門。
“喲,稀客啊,怎麼,終於想起來串門了?”開門的是一個穿著休閒裝的男性,抓著門把手抬眼看他,二十多歲,頭發有兩撇從額頭上垂下來,長相看上去帶著點隨便性子,很受年輕人喜歡。
“進來啊——你也就有事的時候能想起我。”他“嘖”了一聲,把人往門裡請。“喝什麼?冰可樂,拿鐵,龍井還是朗姆酒?好吧,我知道你什麼都不喝——等等,是誰把你打成這樣了?”他剛一轉身,突然瞥見白祈胸口的血,隨機一臉心痛的伸出手,接著就被白祈的表情不變拿槍抵住了額頭。
“雖然很抱歉,但請不要離我太近,我不習慣。”白祈低頭收回槍,擦著槍管很自然說。
“哎,你老這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他故作苦惱地放下手,邊歎著氣笑著邊把白祈往裡領。
其實也不是。白祈往裡走的時候突然想到。他24分鐘前就在和人擁抱,手碰到了他的肩膀和喉嚨,然後按人類表達感情的生硬習慣親吻了他的發帶和嘴唇,關鍵是他還沒什麼排斥反應。
由此可見,他今天腦子可能是被驢踢了。
這個酒館整體風格很複古,深色調,裡麵除了吧台就隻有一張長桌,能坐下七八個人,但隻擺了兩張椅子,四麵窗戶都大開著,這也讓白祈莫名感到很不爽——他來這裡的次數並不多,但他總覺得這幾扇窗戶應該是關上的,不然他就會非常的謹慎和煩躁。這種地方應該更像是個私人空間,做什麼都不會被人影響的那種。
“執著於絕對的安全感會顯得你很沒情調的。”他抱著胸靠在牆上撐著頭很戲謔地笑著說。“容易找不到老婆。”
白祈:……我並沒有尋找女性伴侶的必要。
“哦。”他麵不改色的接道。“那容易找不到老公。”
白祈:……
“我隻是想向你打聽一個男性玩家。”
白祈在一張椅子坐下,向前傾身,雙手托著下巴,語氣減慢。“夜曉,夜晚的夜,二十歲左右,聽說過嗎?”
“你是說那個剛過了三四個遊戲的新人玩家?難怪有人跟我說你跟他進了那個【7號展覽館】。這人怎麼樣——”他嘴角一勾,臉上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帥嗎?”
“……”白祈若有所思的歪著頭,指尖輕敲桌麵。“就我的審美來看,他擁有一副很具藝術性的外形。”
“嘖,小怪物還有審美了。”他從吧台那兒摸了張紙,一拉凳子坐在白祈對麵,寫了兩行字就連紙帶筆地推到對方麵前。“拿著吧,這家夥的消息不算少,這上麵的是他現實裡的地址,你到時候問問人應該就能找得到。”
他用指節在白祈麵前點了點,好讓對方轉過目光。“眼光不錯嘛。那家夥今年二十三歲,在現實裡是個做生意的,家裡條件好,受過正規的格鬥訓練,擅長各種刀具和槍械,個人的遊戲風格比較極端,有戴麵具的癖好,下本時間不固定。他一個新人,之前有一次玩得過頭,把【黑桃A】那個變態殺人狂得罪了,現在估計被盯得比較緊。”
“隻有這些?”白祈一邊把紙收進口袋一邊問。
“彆的你可以去找【赫爾墨斯】,那個家夥手裡的東西比係統都多。”他笑著攤了攤手。“我這兒隻有這些。”
“深表感激——你想讓我說什麼?”玩家之間的信息交易一般都是等價的,他既然問了,於情於理都應該回答點兒什麼。
“不多。”他挪揄的微笑著說。“你的身高是多少?”
並不能理解這有什麼用處的白祈:大概一百八十多厘米。
“不錯啊。”他的笑容一下子變得莫名有點慈祥。“比我高了——年齡呢?”
”這一點我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在某些方麵記憶力有所欠缺。”
“嘖,可惜了。””他饒有興趣的歪著頭打量著白祈的臉色。“你的身價可是獵人裡最高的,好像是四十多億美金對吧?都夠人花上七八輩子了,那群人裡但凡有點兒談戀愛的心思的哪個沒暗戀過你啊,你都不知道他們管你叫什麼。”
“比如?”
“【top 】,【阿努比斯的胡狼】,【優雅的地獄三頭犬】,嗯,彆的我忘了,反正你被他們描述成了個嗜血如命的瘋美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他一邊笑著一邊說。“他們說你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是為係統遊戲而生的殺人工具,但比機器要完美的多,還長的這麼好看,追你的數都數不過來,連【雇傭兵】那個要錢不要命的瘋子都公開表示過無論出價多高都不會追殺你——說到這個,剛才的那三個玩家是你殺的?前兩個人也沒乾什麼吧,脖子莫名其妙就讓你給擰了。”
“他們的存在讓我無法通行。”白祈側過頭,表情不變地回答說。“出於尊重,我給了他們三秒鐘的時間,但他們並沒有任何反應。未經他人允許,擅自挪動其肢體有失禮貌,所以我攻擊了他們,以便能移動他們的屍體。”
“……”
“怎麼跟你說呢。”
他很無奈的笑了一下,老氣橫秋的抬手捏了捏鼻梁,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
“看過《海的女兒》嗎?”他笑著問。
“沒有。”白祈說著彆過頭來,興致不高。“據我所知,海洋並不屬於生命體,不存在擁有女性後代的可能,無論從狹義還是廣義上來說都是。”
“……好吧,我有點相信你是真的不看童話故事了。”他抿了抿唇,裝做苦惱的用手撐著額頭。“畢竟,這種虛構出來又過於美好的東西對你確實沒有意義。”
“這和你接下來要說的東西有關嗎?”
“有吧。”他又笑了一下。“故事裡說,人魚,或者說怪物是沒有靈魂的,他們得到靈魂的唯一方式就是得到人類的愛,但人類不會愛上他們,儘管他們很美,因為他們的下半身是魚尾,而人類更喜歡腿。”
“……人類的喜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嗯,好像確實和你沒什麼關係。”他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歎著氣笑起來。“不管是靈魂還是愛,對你來說就像心臟一樣,都隻是不必要的裝飾品而已。”
“但在這個故事裡,愛似乎隻是得到靈魂的媒介。”白祈用一種陳述的語氣問道。“人魚到底想得到什麼?靈魂,還是人類的愛?”
“啊,大家好像都認為故事裡的人魚是愛一個人類的。”他笑眯眯地回答。“但她隻有得到靈魂變成人對方才會愛她,這根本不合邏輯,所以她最後因為那個人類死去了。”
“如果你是這條人魚——”
“淹死我愛的那個人類,把他的屍體帶進海裡。”白祈的表情很平淡,像在說約定俗成的客套話一樣,那雙玫瑰色的眼睛沒有任何倒影,比玻璃還要透明。“用我能找到的最難從風化的材料固定住他,如果我願意,就像個守財奴一樣看管他,擁抱他,可能還會親吻他的眼睛,直到我滿意。如果某些愛著他,願意為他哭泣的陌生人來到海裡尋找他,他們會死於貫穿傷和海水。”
“他屍體的完好程度取決於存放的區域,以及我對他產生的情緒的程度。我會儘量保證屍體的完整,除非他被洋流腐蝕,或者我忘記了他。”
“……啊。”他放輕了聲音問。“為什麼呢?”
“因為人魚愛上人類,人類不會愛上人魚的條件對怪物並不公平,我不了解感情,但這種付出嚴重不對等的關係明顯沒有維持的意義,如果他愛我,我可以做到作為怪物對他支付同等的感情,反之,他就離開。如果怪物隻有變成人才能得到愛,作為怪物,這種感情就已經廉價到不被需要了。”
“……也是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想找點話題,目光轉了一圈,突然瞧見白祈身上的左輪手槍,一挑眉。“還在用啊?”
“不知道誰給的一把道具槍,叫你拿了快三年了。”他“嘖嘖”著感慨。“對人又殺又剮的,對把槍這麼長情,你以後跟它過吧——我這有彆的款式,看在我們倆兩年多交情上,你隨便報個價,我再打個對折,差不多就白送了,你確定不換一把?”
“不用,謝謝。”白祈避開這個話題,站起身,低頭理了下衣領。“抱歉失陪了。”
“沒事兒。”他笑著揮了揮手。 “祝你好運。”
【勞駕】白祈邁出門,目光四下裡掃了一圈。【帶我去[現實]】
【警告,身為副本怪物,獵人禁止離……】
一道尖利的提示音在耳邊炸開,白祈挑了下眉,沒說話。
【滴。程序錯誤……係統判斷有所誤差……請稍等】
——
【滴。故障清除,獵人白祈登入[現實]】
【祝你玩兒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