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管誰這麼問都會顯得不太禮貌,畢竟入隊下本對任何玩家來說都不是一句話能答應的,把人約出來軟磨硬泡才是拉人的正常手段。白祈在心裡內疚了一下,接著一秒釋懷。
反正這個姓夜的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麼想還手的意思,要是實在不行,他就把人脖子擰斷了帶進那個很有名的主題副本裡做成npc 。
所以——
“當然了親愛的。”他特彆爽快的笑著說。
……這人想都不想一下真的好嗎……
“您喝酒嗎?”他躬下身,仰起頭邀請的伸出手,笑容比任何雕像都真誠。“這裡的人和習慣都盛產玫瑰——最好的,被寫進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裡,和鴿子的腳一樣鮮紅,在玻璃罩裡獨自枯萎,用夜鶯的歌聲,鮮血和愛染色後被馬車碾碎的玫瑰。”
白祈:……
然後,就像被帶進這間房子時一樣莫名其妙的,白祈被夜曉領上了三樓的陽台。其實一眼看上去,這個住所實在不能說的過於誇張,是一線城市沒錯,在同類型的房產中卻算小的,地段又太差,相等不符合外界對其擁有著者的財產估計——但隻要稍微轉個一兩圈就能猜到,這地方指定有點貓膩——比如,白祈一上來就看見一架保養的很好的古鋼琴,放琴譜的位置擱著一塊老式懷表。陽台沒封,麵朝南,正好能對著一點風,圍欄邊的一對桌椅看上去像金屬,泛著光的黑色,造型更符合抽象藝術,上麵擺著一個很花哨的玻璃花瓶,風格白祈很眼熟,好像是在一個鑒定師兼囤積症患者的副本裡,介紹說這是一個已故的意大利工匠手工吹製的玻璃藝術品,不過現在似乎返樸歸真,裡麵插著兩隻剛剪下來的香根鳶尾。
陽台直接通到房間,白祈靠在圍欄上往裡看,這一整層都連在一起,風格意外的相當割裂,像是老酒館,橡木桶和釘著釘子的吧台,搭配牆上顏色發黃還翹了邊的上世紀海報,酒和木頭的味道都很重,聞起來像煙卷。
“裝修的很奇怪是吧,真不好意思。我跟負責人當時有點意見衝突,改不回來,就將就著住了。”夜曉熟門熟路的走到吧台邊,一手從台上捏起搖壺,接著側過臉看向白祈。
“喝什麼,親愛的?”他笑著問。
“……我很感激你的熱情,即興發揮就好。”
“這樣啊。”夜曉故作糾結的聳了聳肩膀,仰頭從酒櫃裡挑了瓶酒夾在右手的兩指間,接著轉過身,又在吧台上勾過一顆檸檬。“不過先提一句,我才疏學淺,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先生體諒一下。”
“……我儘量。”
天已經不早了,外麵壓著一層灰色調的模糊,瘋長的枝椏在地平線上影影綽綽。這裡本來就偏,路上很久才過一輛車,尾燈閃爍,能把眼睛刺痛。白祈坐到了陽台的椅子上,雙手交疊著撐著下巴,目光專注的看著他。
很白,骨型優雅,像隻在水麵上彎著脖子的天鵝。
他側過身撈來一隻搖壺,托在手裡習慣性的拋了拋,隨手紮起來的頭發剛過下頜,發尾卷起來,隨著他的動作搖晃,眼睛垂下來,單眼皮,形狀優美,那煙灰色就像燒焦的雪茄,飄著不成形的煙。
他很熟練的開了酒塞,把酒一小杯一小杯地倒進搖壺,切開檸檬往裡麵擠了幾滴檸檬汁,接著扣緊了蓋子用拋起來。他好像真的正兒八經的學過調酒,還是花式的那種,銀色的搖壺在空中旋轉著反著光,快得有點兒晃人眼睛。拋了五六次,他停下來把酒倒進一隻漏鬥形的雞尾酒杯裡,又在杯口放了一片卷成筒狀的檸檬皮,接著轉身從櫃子裡挑了瓶小瓶裝的玫瑰酒,貼著杯壁緩慢的注進杯子裡,那種玫瑰特有的芬芳漫出來,濃烈得讓人著迷,以至於覺得肺裡有種灼燒感,在濃度過高的玫瑰香中不堪重負,無力的選擇腐爛。
“從語境上說,玫瑰總是有一種單一的引申義,是丘比特惡作劇的箭,熱烈又直白得像極了喜歡,在一些特定的節日裡是很好的商品,成本低,還不需要什麼人工處理,裝在自行車上就可以售賣,很廉價,但也哄得人暈頭轉向。”夜曉端著酒杯走到陽台上,笑著把酒推到白祈麵前,轉過身靠在鋼琴上,月光落了他一身,這種氛圍讓他很像是一些古老傳說裡那些高貴優雅的奇怪種族,比如半人馬。
“這種酒度數很低的,不怎麼會把人弄醉,但喝完可能還是有點兒發暈——”他歪著頭用手背托著下巴,開玩笑地說。“先生要是喝的不太清醒了,我能不能乘人之危親您一下?”
“……試試再說吧,如果我酒醒了之後記不起來,可能會不計較。”白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烈,味道很純,那股玫瑰香讓人有種被腐蝕的錯覺。“現在談點兒彆的,嗯?”
“好啊親愛的,您說什麼我都同意——還有,關於您剛才提的入隊,讓我猜猜。”夜曉站在一邊笑眯眯地開口。“嗯,簡單說吧——大型競賽,高獎勵,係統組織,兩人以上組隊參加,時間兩年以上,以通關副本數為分值累積排名,除常規下本外有其他得分方式。”既然有隊伍,那多半就是係統舉辦的副本競賽,他沒聽人說過這個比賽,所以不會是一年一度的類型,而時間跨度較長的比賽多用累積分數的方式確定排名,再聯係一下係統那個德性,彩蛋路徑也大概率是會有的,隻是他有點兒好奇,連白祈都參加了,冠軍獎勵到底是什麼東西?
“差不多了,你猜得很準。”白祈挑了下眉,側過頭看向他。“比賽時間是五年,今年末截止,參賽者似乎是雙人組隊下本,具體規則係統有公開展示,我不太了解。”
“今年都是最後一年了?您之前沒參加過這個比賽嗎?”
“沒有,但我是【底牌】裡的獵人。”白祈一手托著下巴,雙腿在桌下交疊在一起。“另外,對於競賽獎勵,我並不太感興趣,希望找你參加是出於個人喜好,會介意嗎?”
“當然不會了親愛的。”夜曉“噗哧”地笑出聲,轉身靠在桌邊,雙手向後撐著桌麵,低頭看著白祈。“物以類聚。我和您一樣,人在現實裡呆久了,很容易覺得沒意思,那些遊戲會討人喜歡的多。先生——”
找對人了。白祈把酒杯放到桌上,略微向前一推,半杯玻璃一樣的玫瑰色搖晃。他熱衷於從通關副本中得到樂趣,但對這個比賽一直沒什麼想法——係統強製要求組隊,他單慣了,沒心情,但就是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那個半路遇上的玩家——太完美了,長相和脾氣都是。和這種人一起的話,他連副本爆炸好像都可以接受。
“你不用特地和我套話。”白祈側著頭,垂下眼睛,目光在晃動的酒麵上停留,指腹摩擦著杯柄。“直接問試試,我知道的都會回答。”
夜曉吹了聲口哨,笑著坐到了對麵。白祈攤開手,擺出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結果他一開口就是猝不及防。
“我聽人說,您好像一直在玩兒單人遊戲。”他彎著眼晴,語氣好奇。“方便告訴我為什麼嗎?”
“你對這個很感興趣?”白祈有點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臉頰靠在手背上。“副本是係統隨機的,我是運氣不好。”
“這樣啊。”夜曉若有所思的托著腮,雙腿在桌下交疊在一起。
“那先生介意陪我玩兒俄羅斯轉盤嗎?”他跳開話題,微微傾身,很無辜的彎起眼睛,語氣鬨著玩一樣。“一種很常見的酒後小遊戲,比比誰更得幸運女神青眼,拜托,我運氣一直挺好的。”
“沒問題。”白祈答應的似乎根本就沒有思考,目光好奇地看著他。“我沒聽說過,你可能需要先演示一下。”
“榮幸之至。”夜曉笑著伸出一隻手,手心向上。“先生的槍能借一下嗎?”他不失禮貌地詢問。
”完全可以。”左輪立刻被擺上桌,他毫不猶豫地把槍推過去。“這把槍裡有六發子彈,如果有需求,你可以按想要的清空。”
“感謝您的允許。”對方說著,指尖在槍管上細細撫摸,很小心地拿了起來,接著相當熟練地清出五顆子彈,轉過來向他展示隻剩一發的左輪。
“砰。”
夜曉嘴上配著音,頂著太陽穴比了個自殺的手勢,接著笑眯眯的把下頜擱在了槍口上,若無其事的扣下扳機。
“哢”
空槍。
這人是真的腦子不正常,也是真的不怕死。
“就這樣。”他笑著把槍推回來,歪著頭看向白祈。“概率是六分之一,對著哪兒無所謂,先被打中就輸了。”
“這麼容易?”白祈挑起槍,反手頂上肩膀,一勾手指,然後——
“砰。”
這次不是裝出來的。白祈的上半身被子彈的衝力帶得撞上椅背,毫無戲劇性,第一槍就中了。血的顏色糜爛的像纏繞在十字架上的玫瑰,子彈貫穿過去,弧線流暢而優美,沒有因為骨骼的斷裂聲在半空中打頓。他示意地看了對方一眼,接著相當自然地舉著槍抵在太陽穴上,穩著手繼續扣下扳機。
一,二,三,四。四聲空槍震得人渾身發毛。
“看到了?”
白祈側過頭,衝自己脫臼的肩膀抬了抬下巴,懶得管已經淌到小臂的血,語氣慵懶。 “我運氣不好。”
“先生。”他的發稍已經漫上了一點紅色。夜曉頓了一會兒,好像很無奈的歎了口氣,托著腮笑著指出。“說好了一次一槍,您這樣算犯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