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有修訂) 日月清輝之所在(1 / 2)

登庸計·上卷 叁緘 5676 字 9個月前

兩年後。

近來雍梁國和燕山國起了些不合,要說緣由也不大,不過是燕山國在淳江上遊修了堤壩,揚言要淳江下遊的幾座城池拿錢買水,否則便斷流。

燕山國築堤的本意是治水患,對下遊有益處,隻不過這些年燕山國同夏疆邊境摩擦不斷,國庫有些吃不消,於是打起了下遊的主意。同在下遊接壤的上北國也知防住水患,節省的銀子要多得多,地方上支點賬打賞“毛人”,倒也顯國之氣度。

但雍梁國不乾,據傳是因兩國邦交禮儀上出了茬子,上頭便示意邊境線上的南都,“莫為一瓢水折腰”。一來二去,竟還在城郊打了幾場戰,波及到的百姓不得不逃難,四處流竄。一向安寧的南都罩上了陰雲,民眾惶惶,以至於大街上因瑣事而起的紛爭都多了不少。

一如此時,聞茶坊二樓,有人快打起來了。

“南明絲絮入口微苦,細品方有陳香如絲如縷地溢出,你供的貨比醉琳琅的姑娘還香,誰給你的臉麵在這擺譜?”身著灰麻短衣的少年人一把砸了茶杯,腳踩桌子,死盯著對麵。

“我乾這行多少年了,頭一次有人說我的貨假,竟還是個毛頭小子。”總是笑吟吟的胖老板此時漏了本相,一口痰直啐過去。

少年側身躲避,旋即轉出一截鐵棍,“混千年的除了靈芝還有孽畜,少在這比大小,把定金還我。”

聞茶坊的丁掌櫃聽了動靜,跑上樓要勸架,被少年一眼瞪回去了。丁掌櫃在這乾太久了,比少年更知那胖老板是欺軟怕硬的茬,心道這架免不了。周圍人看老板都不敢上,更是隻看熱鬨了。

胖老板看那鐵棍在少年手裡轉得呼呼起風,有點怵。但被人看著,臉麵下不去,心一橫,掀著桌子吼:“小王八羔子含血噴人!”

這一聲氣勢倒足,但可惜桌子沒掀動,恰似光打雷不下雨。胖老板又吼那按著桌子的年輕人:“你他娘的誰?管什麼閒事?”

年輕人是突然出現的,單手便按住了方桌,他漠然道:“我家公子說,南都的生意場,官府向來不插手,但若是碰上狡詐欺人之事,也是會判一判是非。”末了,將腰間配的長劍側了一瞬,胖老板頓時咬舌噤聲。

年輕人說完便走了,胖老板也不說話,甩下一袋錢即刻撒腿狂奔。胖墩墩的身子倒溜得比鼠快。

看熱鬨的人群散去,少年給丁掌櫃拿了塊碎銀子,笑嘻嘻道:“老丁,對不住啊。”

“幾個杯子,還禁得起你砸。”丁掌櫃推開那銀子,自去掃地上的碎片,“你啊,一個小姑娘,彆動不動想著打架,那老胖子真叫幾個人來和你打怎麼辦?”

穿成男子裝束的姑娘,伸腳頂著除碎片的簸箕,道:“就他那德行,借他個狗膽都不敢打,估計是想掀桌子跑路。誒,剛剛那俊朗小哥劍上有什麼?我沒看清。”

丁掌櫃端起簸箕,神神秘秘地指了指上麵,“你千萬彆看人俊,就打人注意,那小哥劍柄上刻的可是雲焰紋,來頭大著呢。”雲焰紋是雍梁國的象征,尋常人絕不敢往佩飾上刻。

“我有這麼恨嫁嗎?”姑娘翻了個白眼,把碎銀子往簸箕裡一扔,便蹬蹬跑下樓。

“說了不用……喂……齊蔚……”

齊蔚跑回隔壁自己鋪子——崎嵐妝坊,翻出兩盒東西,又跑去了聞茶坊。三樓是雅間,早上齊蔚就注意到那上邊整個被包下了。問丁掌櫃,他隻說客人付錢,他乾活,其餘不知。

躡手躡腳地溜向三樓,才爬完樓梯,齊蔚被人攔住了,是剛剛那個年輕人。

“閒人勿入。”

“嗯嗯,我不入,隻是來謝謝大人。”齊蔚舉起手上的盒子,“真正的南明絲絮,絕對好茶。”

“不必,請回。”

“一點心意罷了,謝大人遠道而來,為民做主。”齊蔚繼續厚臉皮。

那年輕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伸手直接扯住齊蔚的領子,要把她提下去。

他動作太快,齊蔚躲都躲不及,梗著脖子道:“誒……”

三樓忽然有人清咳了一聲,年輕人偏了偏頭,隨即鬆了手,“收了,你下去吧。”他接過兩盒東西,後退一步。

齊蔚按著衣領,道:“行,謝謝官大人。”她竊竊地想,收了我的東西,就總有撬動的縫。

進自己鋪子裡的時候,又抬頭看了一眼茶坊三樓。窗邊有半截身影,看著有些眼熟。還未待她想起哪熟,那窗戶就關上了。

還真在想男人了。齊蔚甩甩頭,心說,賺錢要緊,想什麼狗男人。

傍晚,對麵花店的老板鄭開花來喊齊蔚去吃飯,齊蔚這才想起南都這邊的商幫定了今日要換領頭人,在南都有點家當的商賈都得去。於是囑咐小瓜好好看店,便去了,反正白吃頓飯也不錯。

晚飯定在商幫議事的地方,從味悅天叫的飯菜,一桌十人,坐了快三十桌。南都位處三國交界處,貨物售賣、中轉,樣樣繁盛,哪怕現在起了戰亂,但民間生意還是來往頗多,故而商幫領頭人的位置,挺搶手。

齊蔚素來喜歡味悅天做的東西,此時吃得很愉快,對周圍那些叨叨的話都不在意,隻是偶爾停一下嘴,附和幾聲。

有道點心是味悅天新出的春宴桃夭餅,偏甜。桌上大多都是有年紀的長輩,不太愛吃。齊蔚偷摸摸打開個布袋子,一個個往裡裝。她記得小瓜喜歡甜的,估計見了會高興。

“你說說自己從商有幾個過人之處?連齊蔚都不如,憑什麼來帶大家?”旁邊忽然有人點了齊蔚的名,接著齊蔚就被人帶著胳膊站起來了。袋子沒紮住,桃夭餅趁機一個個往外跑,不偏不倚墜入了鮮魚湯裡,濺起一桌的湯水。

桌上的人都抽了抽嘴角,到底忍住了不合時宜的笑聲。

齊蔚迎著尷尬,欠身道:“李大哥,你太抬舉我了,我做事總沒個譜,哪能跟錢伯伯比。”

說的是能力的較量,其實齊蔚知道自己被提出來,是因她是女子。她平日裡行事多用男子裝扮,但行商的哪個不眼尖,接觸久了,也看得出雌雄。雍梁國這幾年大力推崇商賈,國策上給商賈行便利,不少女子也開始經商,然而男女的皮,總容易被人捏著說叨。

“齊妹妹彆謙,你走的貨哪次不比彆人快,比彆人穩,大家夥說是不是?”開布店的李綢緞大聲道。

“就是就是,論行商,小齊可不輸錢會長。”鄭開花立馬擠眉弄眼地附和。

被譏諷的“錢會長”——錢竹年近花甲,行商幾十年,攢下不小的家業,待人處事都謙和,論資排輩是領頭人的不二人選。

隻不過,他有個不成器的孫子,經商是繡花枕頭,偏偏還飛揚跋扈,南都的百姓都厭惡不已。錢竹兒子早逝,就留了這麼一個孫子,錢竹疼得緊,天天跟在後麵擦屁股。故而南都生意人都不太樂意他上位,怕錢會長護短,替孫子搶生意。

李綢緞和鄭開花打了頭陣,一時間各路英雄都開始捧齊蔚,大有把齊蔚架上梁山寶座的意思。而錢竹敢說做會長,自然也有不少擁躉,兩方吵來吵去,幾近撂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