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烙了兩個雞蛋,就著隔壁老奶奶送的豆漿,齊蔚吃完早飯就去附近的城郊溜達了。南都的土壤能培植出上好的茶樹,這裡的茶農更是有獨特的炒茶手法,所以能做出極佳的南明絲絮。
齊蔚除了自己開店賣釵妝,還有車隊專為人運貨。臨城一家茶坊大量訂了南明絲絮,齊蔚本該昨日就運著茶葉過去了,誰知半路上發現綁上馬車的茶葉和胖老板給她嘗的不一樣,於是折回來找他算賬。這麼鬨一出,時間也緊了,齊蔚怕又碰上次品,就決定繞過南都茶會,自己去鄉下急收一批。
跟茶農談妥之後,回來已經快傍晚了。她去自己的釵店,老遠就看好些姑娘圍在門口。小瓜這個呆瓜,這麼多銀子送上門也不知道撿。齊蔚恨鐵不成鋼,跑上前去招呼人,可擠到門口,才發現不能怪小瓜,是有尊大神杵裡麵。
“喲,小哥,您來給……心上人還是姊妹,或者母上挑花釵啊?”齊蔚迎上去問。
小瓜見她回來了,緊繃的臉都緩下來,“老板,你可算回來了,小哥是找你,等你半晌了。”
“啊?好說好說。”齊蔚手一轉,引他進內室。
那佩劍的年輕人也像一柄劍,直挺挺地插在店裡,冷漠地掃視這店裡花花綠綠的女子釵妝,難怪姑娘不敢進來,但奈何小哥這副皮囊和南都的俗世樣大不同,姑娘們又想看,便圍在門口。此時,齊蔚領著他進裡邊,姑娘們就跟著進來了,小瓜終於能施展跟齊蔚學來的巧舌,把客人哄得花枝亂顫。
“您喝茶。”齊蔚斟上茶,問,“怎麼稱呼?”
“平荻。”年輕人言簡意賅,“從枳陽到南都駐軍處,十車藥材,十天。”說著,推了一張紙給齊蔚,上麵寫著個數。
齊蔚端起茶自己先喝了一口,“平公子,枳陽到南都雖不遠,但高山阻隔,來回少說得十七天。”
“你有辦法。”平荻道。
齊蔚笑起,露出兩顆小虎牙,“嗯,南都也就我有辦法走這麼快。”
“雙倍。”
齊蔚嘖了一聲,道:“如今官家的錢都這麼好賺了嗎?可我走叢山峻嶺,是玩命的事。”
平荻明白了,“你想要什麼?”
齊蔚笑得眉目都彎了,“我就想添點小東西,但這東西可能得張公子點頭,叫他來唄?或者我去找他好不好?”
平荻聽這話,忽而眯了一下眼。齊蔚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從這冰山臉上看到了幾絲玩味。
瞬息間,平荻沒了蹤影,隻留下一個“好”。
齊蔚轉著眼珠不明白怎麼這麼容易就上勾了。那冷冰冰的平荻,一上來就砸錢,明擺著急迫,這不是給人坐地起價的機會嗎。齊蔚想著他宛如什麼富貴人家的傻兒子,那自然要多宰一宰,可沒想到,居然這麼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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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店門口來了一架馬車,前後都有隨從騎馬跟著。
齊蔚急忙讓小瓜去接一下,自己擦了臉上扮男裝時畫的黑點,洗洗乾淨才去見。
“張公子……”齊蔚幾步跑進內室,“好久不見。”
張公子端坐在裡邊,嘴角帶著笑,客氣又疏離,“齊老板。”
齊蔚倒上茶,自來熟道:“張公子,你比昨天更好看了。”
“齊老板說笑了。”張公子端起茶,用杯蓋孚了孚茶葉。
“我是認真的,不是拍你馬屁。”齊蔚道,在他對麵坐下。
張公子沒接她這話,直問:“齊老板運我們這十車藥材有何難處?”
“沒難處,沒難處,好走得很。”齊蔚道。
站在張公子身後的某人又一次眯眼,齊蔚厚著臉皮當沒看到。
“那您的意思是?”張公子果然還是一副好脾氣,溫文笑著。
齊蔚捏了捏左手指尖,道:“我有一艘小商船,滯留在了泉寧。”
“嗯,運的什麼?”張公子還是笑著,但齊蔚察覺出他的警惕了。
“就是普通的綢布和釵環,隻不過還帶了一味藥材,貴重一點,但也不算罕見。我一個朋友等著入藥,有些急。”泉寧前些日子因流民湧入,鬨出了事端,有個知縣還被人失手打死。朝廷便控製了出入,待查清才能放行。
張公子的食指在茶盞上輕微碰了兩下,道:“我給你簽一份通行令,但必須讓我的人上船查看,另外,八天將藥材運到。”
齊蔚眼神一亮,“成交。”說著,從袖裡抽東西出來,但見平荻已經在桌上放了兩份文書,便又把自己的塞回去。她在文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抬頭笑道:“原來你叫張以舟啊。”
張以舟起身道:“若無他事,張某便告辭了。明日送上通行令。”
“嗯嗯,八天內,藥材保管運到軍營。”
送走張以舟,齊蔚回內室收拾桌子,隨手端了冷茶喝。
“誒,老板,這茶是剛剛那位公子喝過的。”小瓜道。
齊蔚翻看著手上的契約,應了一聲,卻還是接著喝。傍晚平荻沒動那杯茶水,晚上張以舟端了茶杯,卻也未沾半分。這茶上好,不喝浪費。
“張以舟,張以舟。”齊蔚默念著名字,心說連名字都這麼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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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跑在路上,張以舟忽然撩起簾子,向後看了看。
平荻靠馬向前,“公子?”
“讓季戊去一趟泉寧,此外,聯係韓江月再查一遍齊蔚。”
“是。”
張以舟算過齊蔚車隊的腳程,趕一趕,日夜兼程就有可能在八天送到。所以在平荻說她還要點東西的時候,就想著不能白給。他沒料到齊蔚要的“小東西”是通關文書,但齊蔚顯然猜到了他會給,甚至連他會加價也猜到了。她袖中的契子必然也是寫好了八天。
昨夜錢竹薦人為軍隊運藥,對齊蔚盛讚有加。雖然所說皆不假,但難保沒點私情在裡頭。齊蔚送南明絲絮的時候就想著要從官府拿通關文書了,她看到錢竹在聞茶坊,晚飯前便找了錢竹。
這個錢竹的確容易起私念,但如今正是要用他之時,凡不逾越底線,小事便可暫擱。至於齊蔚……“啪”一聲脆響,張以舟低頭見手中揉搓的青玉碎成了兩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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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國地勢高,聳然的高原是生存的桎梏,卻也是天然的屏障。譬如和雍梁國打起來的時候,有沉鵠關將高嶺與平原割裂,燕山國便易守難攻,隻等著看雍梁國吃癟。
“自咱來了,毛人就隻敢站城頭問老子祖宗,下樓屁都不敢放一個。”站崗的兵卒中,不知誰罵了句,引起一片抱怨。
自從雍梁國的增援到了,燕山國便不再出關,隻罵人。該國駐守沉鵠關的將士打戰未必是把好手,罵人倒是綠林豪傑,把雍梁國上至國君,下至優伶,罵了個遍,還不帶重樣。雍梁國的兵馬聽得都有些心煩氣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