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何故仲夏問梅,空誤一場花期?……(2 / 2)

登庸計·上卷 叁緘 5489 字 9個月前

駱羌從張府出來,剛欲上馬,卻發現草叢裡有雙眼睛鬼鬼祟祟。他背著手過去,笑道:“齊丫頭,以舟還不讓你進門?”

齊蔚在草裡都快蹲麻了,撐著膝蓋,緩了緩才站起來:“讓進,但不讓我見他,每次找他,不是白日補覺就是事多勿怪。”

“啊……這……”駱羌轉了一圈手裡的馬鞭,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前段時間不讓人進門,後來據說是吃人嘴短,不好再閉門謝客,現在又想著法不見人。大姑娘熱著臉往上貼,張以舟居然隻會撅冷屁股。駱羌不由替齊蔚罵了張以舟一句“滾犢子”。

但齊蔚似乎沒生氣,臉上還一直掛著笑,露她的小虎牙。

“駱將軍,其實我今天是來蹲你的。”齊蔚道。

“哦?”

“我想跟你做筆生意,你有時間嗎?”

“做生意做到我頭上來了?”駱羌覺得有點意思,叫親兵先回軍營去,自己跟著齊蔚在路邊攤坐下。

齊蔚給駱羌叫了碗茶,自己隻點一盅白開水。她舔舔唇,推了個雕花盒子到駱羌麵前。

打開,是七八支釵。

駱羌多年被風沙刮過的臉上,難得泛上一抹紅,“你看到了?”

“嘿嘿,我眼尖。”齊蔚搓著手道,昨天駱羌穿著常服在她妝坊門口徘徊,一隻腳都踏進去了,又退出走了。

“店裡都是姑娘家,就沒好意思進。”駱羌道。

“我懂的。”齊蔚笑笑,殷勤地介紹起來,“這些都是南都特色,您看這個攢銀絲的,隻有南都手藝人會攢,一圈圈繞得極細密;這個綠茵釵是今年賣得最好的,上至五十大媽,下至十五妹妹,沒有哪個不喜歡;還有這個金珠琉璃,富貴卻內斂……”

齊蔚說了一通,問:“將軍,您中意哪個?”

駱羌把盒子一蓋,道:“都要了,你這盒子也不錯,一並拿了,齊老板開個價。”

齊蔚眉開眼笑,“盒子就當我謝您照顧生意了。”而後報了個價。

駱羌聽了,終於明白她的來意,“這價位,你可虧得不行吧?無事獻殷勤,你是想盜以舟還是想把他怎麼著?”

被看穿心思,齊蔚乾笑了兩聲,道:“哪能啊,我們生意人,最正經了。我就是想問問,駱將軍和張公子認識很多年了吧?”

駱羌望天想了想,忽有些惆悵:“他尿床的時候我告發過他,算來確實很多年了,真是日月如梭啊。”

“尿床?”齊蔚實在沒法想象張以舟尿床的樣子。

“我還見過他兄長給他換尿布呢。”駱羌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氣人,招呼不打一個,嚇得我家絮絮都……”齊蔚笑得前仰後合,駱羌突然又止住了。

“都怎麼了?”齊蔚追問。

駱羌做手勢壓了壓,道:“不說了,不能破壞以舟在你心裡翩翩君子的印象。”

“不會不會,我隻覺得張公子下凡了。”

駱羌裝出冷麵的樣子,道:“小姑娘,你勞心傷財就是為了扒張以舟的糗事?那我可就沒時間陪你玩了。”

齊蔚立馬坐正,拿了筆墨出來,道:“將軍,我是非常認真地想打探張以舟的喜好。”

“這倒還算得上正經事。”駱羌冷不過片刻,又笑眯眯了,“他平日喜歡畫畫,早年畫的東西都很貴,一般人高攀不上。”

“早年?現在不貴了?”

“哪能啊,肯定更貴咯,隻是現在不怎麼畫了。”駱羌搖搖頭,算是揭過,“他還喝茶、看書,練箭。”

“練劍?”齊蔚在紙上記錄著,“張公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沒想到還會武功?”

駱羌點了一下她寫的“劍”,“是弓箭的箭。他那身板,哪練得了武功,隻不過孔聖人說什麼六藝,他一板一眼地都學。”

“哦,那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齊蔚改好字,略有緊張地看向駱羌。

“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駱羌摸著下巴沉吟。

齊蔚見他很是猶豫,腦中驚雷劈過,急急問:“他不會不喜歡姑娘吧?”

駱羌不能理解她這心思瞬息間繞了幾道彎,無奈道:“難道你跟他……”話鋒一頓,到底是個丫頭,有些話不能亂講,“跟他接觸這麼些天了,他喜不喜歡姑娘你還不知道?”

“嗯……他身邊好像沒見什麼女子,男人麼……平荻?像帶了個弟弟。”齊蔚的筆頭戳著臉,“駱將軍?”

“誒誒,怎麼扯我頭上來了?”

齊蔚笑起,“駱將軍像兄長。”

所以我很為他的終身大事操心啊。駱羌道:“安心,他肯定是喜歡姑娘的。至於什麼樣的姑娘麼……端莊、典雅、會寫詩詞、善解人意……哦,舞要跳得好,《蘭陵王入陣曲》你知道嗎?最好能合樂跳這個。以舟沒事還會吹拉彈,你要是能像高山流水一樣說出點意思,那就更好了……”

齊蔚越聽,頭垂得越低,“他這是皇帝選妃嗎?”

“那不至於。”駱羌安慰道,“皇帝選妃沒這麼刁鑽。”

齊蔚腦袋都磕桌上去了,“將軍,您看我能被他翻牌子嗎?”

“這就……很難說了。”

“您直說我沒戲就好了。”

“要論他喜歡什麼樣的……你是差點意思。”駱羌斟酌道,“但你總在他身邊晃悠,他沒惱你,還留你住過,也挺不一樣的……不過他待人一向妥帖,哪怕是對參了他無數次的對家也是春風拂暖……唉……”駱羌都覺得張以舟愈發難捉摸了。

“唉……”齊蔚滿眼都是惆悵,做生意都沒這麼難過。

“齊丫頭,你看那。”駱羌忽而指了指路邊。

齊蔚抬眼看去,是幾朵早開的朝顏花,“南都熱得早,朝顏花開得也早。等夏天的時候,路邊一簇簇都是這種花。”

“嗯,都城夏季的時候,也有很多。可是你注意過沒有,朝顏花雖連亙一整個夏季,單一朵朝顏花卻是隻有四個時辰的時間,清晨開,傍晚便凋了。凡人皆說情愛,姻緣樹上枝葉長青,但落及你我,一段姻緣又能有多長?我不知你為何中意以舟,但既然你未嫁,他未娶,那便用力抓一抓這段姻緣,說不定這就是你們注定的緣分呢?莫等鬢上生霜,空談悔意。”

駱羌說著,仿佛又聽見那人明朗的笑——“駱小將軍,何故仲夏問梅,空誤一場花期?”

駱羌說完,等了一會,見齊蔚鎖著眉,問:“齊丫頭,你可聽懂?”

齊蔚有些難為情,“大概懂一半?好像一會說得很大,一會又落得很小。”

駱羌忍不住笑,“也算你聰明,略過表象,直取玄意。得,你慢慢想,將軍得去盯他的兵了。今個沒帶銀子,趕明兒讓人給你送去。”說罷揣了盒子跨馬遠去,留齊蔚一個人想她的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