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黛眉似鋒,膚若凝脂,領如蝤蠐(2 / 2)

登庸計·上卷 叁緘 6308 字 9個月前

齊蔚見都要連累平荻了,忙道:“張公子,我有難處了,我餓了,想吃飯。你要不請我一頓吧?”揣度著張以舟的臉色,又道,“要不,我請你?”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以舟沒奈何,道:“原是為幾位鄉紳定的,齊小姐若不介懷,張某能否……”

“可以的!”齊蔚立馬抓了張以舟的胳膊,“餓慘了,快走快走。”

剛出店門,富貴花又燦爛地向齊蔚奔來,結果被侍衛直接擋了。

“蔚兒,你不是收賬去了嗎?這小白臉是誰啊?”錢悉氣洶洶地問。

齊蔚還沒答,張以舟先道:“這位是?”

“傻子。”齊蔚半推著張以舟上他的馬車,“整條街都被他帶傻了,咱快跑。”

“蔚兒!我明明是你將過門的……不對,你明明是我將過門的媳婦兒,怎麼能和彆的小白臉走這麼近?難道我不夠好看嗎?”錢悉喊道。

齊蔚簡直想打爆錢悉的狗頭,加上張以舟“善解人意”地說了一句“不如請那位公子一起去”,齊蔚立馬想刨了錢家的墳。

“好啊,錢公子一起。”齊蔚笑道,左手悄咪咪給錢悉亮了一張憑據,吵鬨的“富貴花”忽而啞了聲,悶頭就跑了。

張以舟道:“你的……”

齊蔚正氣頭上,大言不慚地打斷他:“你才是我的。”

背後的平荻沒忍住,一聲笑從鼻孔裡漏了出來,齊蔚這才發覺自己暴露了什麼“狼子野心”。場麵一時僵住。

直到齊蔚發覺張以舟耳根子起了紅,狗膽頓時受到鼓舞,從背後抱了一下張以舟的腰,再給他推上車去。

齊蔚正要跟著上去,飯館的柴老板忽而一聲吼:“齊老板!水晶炸子和甜酒都好了!還有牛肉麵和韭菜餃子你沒結錢!”

齊蔚簡直要哭了,吃頓飯而已,至於這樣高山重重嗎?隔著大街,喊道:“那是我晚上吃的,晚上一起結賬……”

在食百味坐定,齊蔚便一直盯著樓下的馬車看,盤算著張以舟要是突然跑路,她要不要跳下去攔他。

到地方時,張以舟說他換身衣服,讓齊蔚先到食百味坐,可店裡的一個姐姐都給她把臉拾掇了一遍,張以舟還沒來。正想著,張以舟終於撩開簾子下馬車了,他換了身春綠的薄裳,衣帶當風,像正拔節的新竹。

齊蔚忍不住對著牆上做裝飾的幾麵鏡子照了照自己,嗯,被那姐姐洗掉她自認“端莊”的妝容之後,其實也蠻好看的,勉為其難配得上張公子。

咯噔一下,齊蔚忽然明白了張以舟怎麼這麼久才上來——食百味是講究小而精的食樓,但又怕空間太小,不符合某些大人物的格局,於是四處用鏡子做飾品,以拓視野。她一臉的妝在牛肉麵裡熏過,又在張以舟身上蹭過,進食百味的時候才借著鏡子發現臉上不成樣子。

然後那姐姐就進來上茶了,順便問了一句要不要幫忙。

張以舟是怕她尷尬,才一直在下麵待著。

“抱歉,”張以舟開門進來,“臨時有公文送達,處理了一下。”

“沒事沒事。”齊蔚俯身過去給他斟茶,倒好後,一抬眼,竟和張以舟對上了。兩人間的桌子不大,臉和臉忽然就靠得近了,齊蔚能從張以舟的眼裡看見自己。

“咳……”張以舟彆開了臉。齊蔚倒是不知好歹,還不動,直把人耳根子又盯紅了,才放下茶壺,落座。

窗外嫩葉舒展,青蟲鑽出樹乾,市井人來人往。一隻黃鸝點在細小的枝丫上,試探般在上麵踱步。齊蔚莫名覺得這閣裡的氣氛就像那根枝丫,微妙地顫動著。

“小二有禮了——春奈新法雞、九味豬骨湯,八寶雜糧,客官請慢用——”小二來得很及時。

“有勞,”張以舟道,“剩下的菜式請都換成點心和果品。”

“好嘞!”

果然被柴老板暴露了,齊蔚道,“張公子,你還沒吃呢。”

張以舟笑笑,“我吃得不多,有兩道就夠了。”

“好吧。”齊蔚極其狗腿子地搶先拿碗給張以舟盛好飯,再擺上筷子。

“謝謝。”張以舟夾了一塊雞肉,向齊蔚那伸了一下,齊蔚以為他是給自己夾的,都要端碗去接了,結果張以舟隻是在旁邊的白水裡涮了涮,再吃進嘴裡。

“我不太能吃辣。”張以舟看她神色奇怪,解釋道。那盤雞裡堆的都是辣椒。

“啊?那叫他們再上一道不辣的菜吧。”齊蔚起身要去叫人。

“沒事的。”張以舟道,“我喜辣,隻不過最近得少吃些,怕染火氣。”

“這樣啊,那之前給你送的芋丸你可得多放兩天再吃,在油鍋裡滾了好幾圈的。”齊蔚道。

張以舟忍不住笑,點了點上唇的兩塊疤。他想事的時候,失手把兩個水泡戳破了,留下的兩塊疤還沒褪完。

齊蔚早發現這兩塊有損舟顏的疤了,沒想到是自己害的,噗嗤就笑出了鵝叫聲。

點心和果品一道道上來,齊蔚也開始動筷。味悅天和食百味是南都最好的兩座食樓,各有所長,味悅天做點心一絕,食百味善做南方的菜式。聽聞最近食百味花重金從味悅天撬了個廚娘,所以點心也開始做得上乘。張以舟吃飯似乎吃得挺滿意,齊蔚吃點心吃得很高興。

“一個人經商,可有什麼難處?”張以舟接過齊蔚給他涮的雞肉,問。

“沒什麼難處,”齊蔚道,“為了銀子,有難處也解決了。”

“哦,今日那公子總擾你麼?”

“錢悉那傻子?他就是最近要被他爺爺打發去弈州做生意了,南都的事插不上手,閒得發慌,拿我找樂子。”齊蔚滿不在乎道,“救他一次就說看上我了,那他怎麼不傾家蕩產娶無名兄去……”話出口,才發覺在張以舟麵前總收不住嘴,透底了無名兄。齊蔚有點後悔,雖說無名兄沒說不能暴露他,但他總是藏著,好像也沒說可以暴露他。

還好張以舟沒追問,隻道:“原來是錢會長孫子,的確像個孩子。”

“客氣了,孩子可不傻。”齊蔚接道。

“的確。”張以舟表示認同。

閒聊著吃完飯,齊蔚又叫小二拿一個食盒來,她要把沒吃完的帶走。

張以舟看桌上都已經吃得七七八八了,就道:“若是喜歡,我再訂些給你送過去。”

齊蔚直接端起盤子倒,碎屑都沒放過:“不用。我爹說每一粒糧食都是土地的賞賜,是農人用血汗換的,就像我的銀子一樣,不能浪費。我覺得我爹說的對。”

張以舟點頭,把他這邊的盤子挪給她,“我也覺得你爹說的對。”

齊蔚還得在附近辦點生意上的事情,就打算拎著食盒直接過去。張以舟去縣衙,兩人便在食百味門口道彆。

張以舟踩著矮凳要上車,忽又轉身叫了一聲:“齊小姐。”

“嗯嗯?”齊蔚滿是期待地看著他。

然而張以舟隻是像背典籍一樣,乾巴巴地說:“你黛眉似鋒,膚若凝脂,領如蝤蠐,更為難得的是眼藏晨輝,無需外物相輔,自有靈氣傾矚。”

齊蔚聽得一愣一愣的,隻會點頭。

張以舟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欣慰地進了馬車。

“你家公子剛都在說什麼?”齊蔚低聲問平荻。

平荻騎在黑馬上,俯身以更低的聲音告訴她,“叫你彆打扮得跟老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