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功臣凱旋,怎麼能無人迎接?”永昶王朱廷和道,“張大人往頃海灣走一趟,便談出了八十萬匹絲綢的生意,鐵定把上北國氣得不輕。駱將軍平定了南都之事,更是功不可沒。我怎能不來?況且,”
朱廷和頓了頓,接著道:“駱四來信說你受傷了,待會直接回去歇著吧,宮裡的事,我同駱四去應付。”
“王爺說得對。”駱羌道,“你彆去了。”
“三品以上,回都當先向國主述職,欽定之事,我又怎能例外。”
朱廷和神色晦暗,道:“父王這麼多年也不見得關心過述職這事,大多遵循祖製,走過場罷了。況且刑業前日駕鶴西去,父王與他亦師亦友,難免傷心,你不便此時驚擾。要我說,駱四也過幾日再入宮述職,無妨。”
張以舟搖頭,直接挑明了,“王爺,刑業臨終前能對國主講些什麼,朝中上下都猜得到幾分,我若不去見國主,反倒是心虛。”
“父王去見他之後,這兩日都不曾露麵。聖意難測,加上你在南都雖是立了功勞,可你是未請旨意,私自繞道去那,父王到底還是有些不滿。你此時進宮,我怕……”
張以舟指了指車隊後頭,那裡用囚車關押著一個犯人,“從頃海灣回都時,撞見了泉寧大亂,為追捕賊首方才私自前往南都。至於刑業的遺言,國主向來忌諱被臣子左右,刑業愈急著要國主除我,國主愈不會無根據地降罪臣下。王爺請放心。”
朱廷和還是覺得不妥,但張以舟說得也的確有理,兩相權衡,還是了聽張以舟的。
三人站在郊外商議了一會,便打算入城了。
郊外柳樹成片,張以舟折了一支柳條呈給朱廷和,道:“王爺,春寒將儘,千峰翠色就要起新芽了。”
朱廷和接過時,又見張以舟右手掌心那道淺淺的印子。這是朱廷和遭刺殺,張以舟為救他,徒手握劍鋒後留下的,多年都未消去。
“以舟,”朱廷和看著張以舟沉靜的眼睛,道,“你是以大智,挽國之將傾。”
邢業臨終前對國主朱羨瑜道,張氏三子,慧及妖孽,若不誤國,則必竊國。
韓江月在張以舟手下司掌諜報,那夜急忙趕來,便是稟告他邢業的死訊和遺言。邢業是朱羨瑜的老師,從他還是個不得勢的郡王之時,相隨至今。
朱羨瑜到知天命的年紀就開始從心所欲,十六年來,邢業入紫微台做丞相,朝堂政事皆過他手,再呈國主。有時國主耽於聲色,許久不下批紅,便全權由邢業做主。
朱羨瑜對其信任,由此可見一斑。
而張以舟入仕後,冒頭太快,動了太多人的羹。加之輔佐永昶王,許多王爺不能沾的事,自然由謀士代勞,張以舟不知被多少人忌憚著、仇恨著。口誅筆伐日月積累起來,誰能保證國主不會由一個引信,將張以舟炸得粉身碎骨。
可張以舟還是回來了,更要進宮去走薄冰。
此時朱廷和對張以舟說這話,不止是駁斥邢業的遺言,也是對他的承諾。
張以舟道:“謝六哥。”
朱廷和一愣,大笑著拍張以舟的肩,道:“去吧,述職完好好歇著,過些日子六哥大婚,嶽丈家裡的門,還得靠你這文曲星來敲。”
朱廷和生母元貴妃也姓張,和張以舟論起親來,上數幾代,還是血親。隻不過張以舟做官後,是“臣”,不便再談親緣。上次叫“六哥”,還是多年前,張以舟轉著白玉扇,央他要宮裡的龍涎香時。
三月十五,雲鼎山上的桃花開得濃烈,從山下看,似桃紅祥雲浮在昭郢上頭。昭郢裡邊,正四處掛著紅燈幔布,喜色傳遍大街小巷。
“喲,這是誰家娶親?排場這般大?”白胡子釣魚翁剛回城,就被灼灼顏色亮到了老眼,捏著胡子問。
腰間係著紅綢帶的小廝塞了一把喜糖給他,“大爺,是我們永昶王討王妃了!排場可不得大麼!”說著一路撒糖,身後一群孩子歡歡喜喜地跟在後頭喊“喜鵲登枝叫,雄紅富貴開——”
釣魚翁放下魚簍,向著王府方向抱拳,高聲道:“老叟賀喜了!”
好些個小老百姓聽說是永昶王大婚,亦是連連道賀。滿城都是喜字當首。
有人不知永昶王是誰,便聽人道,“前幾日冊立的儲君就是永昶王,咱雍梁將來的國君。”
“雲鼎山頭雪花花,山腳不還是爛泥沼。這頂上天的人物,娶親和咱又有什麼關係?”喜糖誘走了小孩,賣絞絲糖的哥兒不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