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金做瓦,銀砌磚,白玉也作地上霜……(1 / 2)

登庸計·上卷 叁緘 4716 字 9個月前

“好了。”良久,背後按她的那隻手終於鬆了,“委屈你了。”

張以舟把藥放在桌上,起身後退,又背過身去。

齊蔚穿好衣服後,點起蠟燭。張以舟解開手絹,剛剛紮太緊了,眼睛酸,他揉了揉,昏暗燈光裡忽有什麼東西從床底跑了過來。那東西跑上他腳麵,咬住了他的衣擺。

“平荻!”他喊。

平荻瞬間衝了進來,但齊蔚已經一腳將那東西踢出了窗外,“老鼠,老鼠,這常有的。”說罷,忍不住笑,“張公子,你怕老鼠啊?”

張以舟當然是不怕的,但著實沒見過這麼大一隻,還敢咬人的老鼠。他打量了一圈屋子,房櫞上爬了潮濕的青苔,蜘蛛四處結網。平荻推門動作大,幾根木柱還在嗡嗡響。那張木床缺腳,墊了一塊石頭。桌子老漆斑駁,一看就有年頭了,上麵擺著齊蔚一個小妝奩,還有一雙碗筷。

齊蔚發覺他的目光了,局促地挪了挪腳,把被平荻逮的時候,掉臟的饅頭扣到碗底下去。

“啊……”

女人的叫聲又起,剛剛張以舟喊平荻那聲這麼響,都沒打斷隔壁。男人女人已經不顧外物了,混亂的聲音膠著在一起,還有木床吱呀,仿佛馬上就要散做一攤。

而這屋子,安靜得讓齊蔚要用腳尖把地板搓個洞出來。

平荻覺得自己為張以舟上刀山下火海,沒什麼不行的。他道:“公子,我去讓那邊……安靜點?”

張以舟依舊無視隔壁,沒回答平荻。他對齊蔚道:“齊小姐,隨你來的夥計沒和你一起?”

“我鋪麵定下之後,把貨放過去,就暫時用不上他們,叫鐘大爺帶著他們販一批貨物回南都了。”

“哦,你打算一個人在這長住?”

齊蔚撓了撓頭,道:“大約是吧,這挺好的……你不是說恭郡王馬上就會來修繕麼?”

“那也多有不便。”張以舟搓著玉佩,道,“齊小姐,我在朝中謀事,樹下眾多政敵。那日你同我們一道來昭郢,可能被我的政敵盯上了。這是我今晚來這的真正緣由。”

齊蔚無所謂道:“沒事的,他們未必打得過我,況且盯久了就會發現我沒什麼可盯的,對你們……”我沒什麼價值。齊蔚有些苦澀地想。

“不,政局詭譎,都是寧錯殺不放過。我本想安排人保護你一段時間,但聞啟另有要事。你若是不嫌棄,寒舍還有幾間空房。待局勢穩定,你再尋適宜之處,可好?”張以舟道。

齊蔚本想說我確實沒事,但聽到是去張以舟家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確認,“‘寒舍’是指你家麼?”

張以舟道:“是我家。或者我在附近給你安排住處,萬一有事,護衛也能及時趕到。若你因我而陷入險境,我總是不安的。”

齊蔚簡直要起跳了,“你家挺好的,我樂意!我現在就收拾東西,你們等我一下!”手揮舞的動作太大,一下疼得咧嘴,但眼睛裡都是高興。

張以舟含笑搖了搖頭,帶著平荻去外麵等。

齊蔚一邊打包衣物,一邊忍不住哼起了夙州的小調,“金做瓦,銀砌磚,白玉也作地上霜……”

張以舟聽過這曲子,是唱神話中的富庶天國,有些人唱它,是對富貴的看淡,有些人唱是對富貴的向往。但唱得最多的是孩童,不見得什麼意義,隻是曲調歡快,唱著喜人。

齊蔚的調子,簡直歡快到起飛了。

張以舟聽著,忽而猶疑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平荻跟著張以舟這麼多年,見過張以舟大半的人生軌跡,他知道公子在說什麼。聞啟也跟著張以舟很多年,他學到了公子待人的溫和,卻沒學會理解人情世故。而平荻和聞啟相反。所以他也知道公子此刻想說什麼。

平荻想跟公子講駱將軍和駱夫人,想講平蕊和妹夫陳初,但又覺得公子八麵玲瓏心,有什麼是他不懂的呢。於是平荻道:“公子不會錯。”

齊蔚東西不多,提著兩個包袱出來了。平荻接過她的東西,說:“抱歉。”

“沒事沒事。”齊蔚很高興,看黑夜都是亮的,“平小哥逮人的姿勢都越來越俊俏了,小心以後刺客不理張公子,轉來采你哦。”

平荻臉上歉意半分都沒了,冷著臉不說話。

齊蔚不識好歹,“我說真的,出門在外,美男子要保護好自己,這年頭,像我一樣的采花大盜很多的。”

張以舟忍住笑,道:“走吧。”

“好的好的。”齊蔚看見張以舟那撕開的衣袖上抽了絲,隨著他轉身,輕飄飄的絲線也蕩了起來,她小心地握到手裡,像抓住他的衣袖一樣。她給夙州小調換了詞,小聲唱起來,“張公子、張公子,跟著公子有房住……”

上馬車之後,張以舟半靠著,揉著額頭,明顯是疲累了。齊蔚就不鬨騰了,老老實實坐在一邊。

“更深露重,小心著涼。”張以舟把絨毯遞給她。

“我不冷,你蓋著膝蓋吧,彆落下病根。”齊蔚道,取過絨毯小心給他蓋上。

坐回凳子上,見張以舟挑眉看她。齊蔚立馬擺手,嘰裡呱啦道:“我這回沒偷看你洗澡了。你上馬車時候要平荻撐,儘力避免在膝蓋受力。馬車裡放絨毯,像我爹老寒腿發作的時候,時常要保暖。之前南都下雨,那麼潮,你都沒有這樣,那可能是這幾天才受寒。你……你要小心……我爹就是以前去萬雪行商受的寒氣……”齊蔚見張以舟的濃眉越挑越高,不知道哪錯了,心裡發虛。

“你竟真偷看我了。”張以舟道。

“我……我錯了!”齊蔚捂住眼睛,惶恐道,“求你放過我的眼珠和天靈蓋。”

馬車裡置了兩顆深海夜明珠,柔光裡,張以舟看到齊蔚脖頸紅了,一直紅上臉,也不知是因為怕韓江月還是因為想起偷窺。

張以舟忽然笑出了聲。

齊蔚從手指縫裡看他,“你……你沒這麼小心眼吧?要不……我補償你,讓你偷看一次?”

張以舟沒答,靠著馬車壁角打起了盹。

到張府,平荻叫醒馬車裡的兩人,搭好凳子攙張以舟下來。

齊蔚鑽出馬車,一抬頭,睡意全給嚇沒了,“張公子……這……這是你的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