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金做瓦,銀砌磚,白玉也作地上霜……(2 / 2)

登庸計·上卷 叁緘 4716 字 9個月前

紅牆黛瓦高聳,兩隻石獅子巍峨立在門口。牌匾上的“張府”與城門口的“昭郢”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一樣的龍飛鳳舞帶著霸者王氣。從大門向裡看,照壁遮擋,窺不見全貌,卻能看到兩側屋簷一盞盞燈火高掛,組成延綿不儘的輝煌。

夜風裡,有淺淺的花香,再把頭抬高些,就看見雲鼎山了。傳說雍梁有龍氣彙聚在雲鼎山,王宮便在雲鼎山腳。非顯貴絕不可能在這附近占上半寸土地,張府這得顯貴成什麼樣啊……

“下來吧。”張以舟抬起手。

齊蔚握了一下他的手,又縮回去,“張公子,是我在做夢還是你想賣了我?”

“我才是困得想去做夢。”張以舟收回手,懶懶地打了個哈氣,“平荻,把齊小姐送去畫堂春,問問值幾個銅板。”

“是,公子。”平荻即刻領命。

“彆,彆,”齊蔚跳下馬車,拉著張以舟的衣袖,“我賣給張府好不好?倒貼著賣。”

張以舟不動聲色地抽出衣袖,歎了口氣。

門口帶兩排人候著的老伯走上前,問:“公子回來了。”

“張伯,”張以舟道,“這是我請的客人,齊小姐,這段時間在家裡暫住。”

“齊小姐。”張伯微微躬身行禮,老伯已經滿頭銀絲了,這一弄,嚇得齊蔚趕緊去扶。“張伯,我叫齊蔚,整齊的齊,蔚藍的蔚,你叫我小齊、蔚蔚都行。”

“好的,齊小姐。”

齊蔚一拍額頭,躲到張以舟旁邊去了。

“張伯,”張以舟道,“你不必特意等我,家裡也無需點這麼多燈,太過鋪張。”

“有人等著公子回家,總是好的。”張伯搓了搓手,接著道:“今日打掃祠堂,見長明燭爆了雙下,想起俗語說‘明燭雙爆,有客遠來’,便按過往府裡待客的習慣點起燈了。這不,齊小姐來了。”

齊蔚聽這說法,覺得有意思,衝老伯高興道:“謝謝張伯。”

張以舟是不信這些的,但恰好撞見有客來,便不再多說。

進府,繞過綠影照壁,齊蔚看到更多精巧的燈籠掛在朱簾畫棟上,前院是荷花池,蜿蜒的石板路搭在池上,有些地方用小橋做連接,橋上亦點起了暖色的燈。

燈罩上有畫,有的畫著荷塘,有的畫貓,還有些畫著一家人乘涼。雖然都不精細,但齊蔚這樣不認真讀書的人都能看出幾分意境,“這些是大師畫的嗎?”

“是小姐畫的。”張伯笑說。

“小姐是誰啊?”齊蔚問。

“是我姐姐。”張以舟道。

齊蔚本想說姐姐在家嗎,我白天能不能見她。但剛剛她問“小姐是誰”時,張伯本要回答,卻是先看了看張以舟。她直覺不好多問。

再往裡走,張伯問齊小姐安排住哪。

張以舟回了家總歸和在外麵不同,沒那麼戒備、克製,此時困意上湧得厲害,眯著眼對興奮跑在前頭的齊蔚點了點下巴,“自己選。”

張伯快步追上去,道:“齊小姐,府裡空房還有榮安堂、西梧軒、問月廳、頌雨軒、淩新閣……您樂意住哪呢?”

這哪是選空房,這分明是讓她選宅子……張伯說了這一大堆,齊蔚簡直要挑花了眼,問:“張公子住哪呢?”

張伯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見他依舊是懶懶地走著,困得有點睜不開眼。以前公子也不是沒帶過女客來家裡住,但都是讓張伯安排,沒叫客人自己選過。也不知是公子的確勞累了,說的話本意其實是指張伯自己給齊小姐選,還是和這齊小姐關係不一般。

再想到齊小姐在門口說的話,仿佛是和公子打情罵俏,但公子似乎隻是回應尋常禮儀。張伯一時竟摸不準公子的意思。

好在平荻解圍了,他對張以舟道:“公子,賦原居近日的護衛按例換防了,輪值到的人數新增了幾個,對門頌雨軒可以兼顧到。”

張以舟抬起眼皮,給了平荻一瞥。

欲蓋彌彰做到這地步,若齊蔚還不懂,當真是傻子了,“張伯,頌雨軒聽著就和我有緣,我能住那個麼?”

張伯瞧張以舟也沒說什麼,連聲答應了,“正好和公子一道過去。”

齊蔚不記得穿過了幾道門,終於到住的地方了,她和張以舟在一條小溪旁分岔,一人進一道門。

“張公子,明天見!”齊蔚道,又想起都快破曉了,已是新的一天了,“過幾個時辰見!”

張以舟沒回頭,背著身揮了揮手。

兩個侍女來服侍齊蔚,被齊蔚連聲送出去了。頌雨軒裡還分正廳和幾個廂房,她閉著眼選了個,進去就直接趴下。她也是耗了一天,早累了。

對麵張以舟也是直接上床歇息了,平荻問:“公子,洗浴麼?”

張以舟睡意濃稠,聲音都含糊,“明日換被褥……”

他睡著了。

平荻小心給他脫了外衣和靴子,點起一個小火爐在床邊。滅了燈,準備退出,又見月光從窗紗透進,照著書案上擺著的丹青。那是張以舟去迎親前畫的。

張以舟學過畫,師承當世聖手景鬆,隨意的幾筆都非常人可及,而這一幅顯然又是他精心雕琢過的,美得令人心恍。

畫中女子穿著火紅的嫁衣,蓋頭揭了一半,露出微翹的紅唇。

那是張以舟年少時最大的盼望,也是如今最沉溺的夢境。

平荻猶豫了一瞬,還是把那幅畫卷起,收進了畫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