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貳 素尺催老,斯人卻韶華依舊……(1 / 2)

登庸計·上卷 叁緘 3941 字 9個月前

朱廷和讓人給張以舟帶話,腿傷未愈,歇息幾日再去官署。但張以舟與陶晨忻告辭之後,還是去了紫微台。

邢業的病情來勢凶猛,他又把最後的日子用來找江湖人士暗殺張以舟。紫微台眾多要事沒人拿主意,搞得奏折堆積,最後還是張以舟來擦屁股。

張以舟入紫微台這十來天,通宵達旦地議事、審批。碰上絕不該臣子定奪的事情,還得帶著紫微台其餘三位老臣去堵國主,在鶯鶯燕燕裡見縫插針地捧上奏折,等國主不耐煩地蓋個章。

弄到現在,才算把累積的事情解決得七七八八。從興明殿到紫微台,張以舟湊合著吃了點東西,就開始收尾巴。等到他將桌上的奏折都批完,夜幕已經壓下來了。

走出紫微台,有個提著國公府燈籠的小廝正等在外麵。是駱羌的長隨,“大人,我家老爺說,今日巡營路上,打了幾道野味,若您酉時能散值,請您去府裡用晚飯。”

駱羌這人喜熱鬨,有事沒事就邀上一堆人去他家吃飯。也時常叫張以舟,但張以舟一般是不去的。正欲回絕,忽又想起了什麼,點點下巴,坐上馬車就向著國公府去了。

駱羌祖上在西北守關有大功,冊封國公。到駱羌父親這一代調回都城。那時國公府上下都習慣西北的風氣,故而特意在都城邊上選塊地建造府邸,把所有建築都搞得大開大合,儘顯西北雄渾的氣息。

譬如門口兩尊雄獅雕得比彆家威武,宅子裡的路能並排跑幾匹馬。張以舟到的時候,無需通報,駱府的親兵直接牽了他的馬車送到大廳。

張以舟下馬車,見廳裡燈火通明。桌上杯盤狼藉,酒壇搭了好幾摞,一眾壯漢光著膀子在角力,呼號聲一浪高過一浪,。

而張以舟雖在馬車上換下了絳紅朝服,但也是一絲不苟地穿了一身霜白長衫,神色清貴。此時站在門口,像一隻仙鶴落錯了腳,跌進了野牛打滾的泥坑裡。

駱羌麾下的一個校尉黃駒予貌似是輸了,身上被畫了各種“鬼符”,他蹲在門口偷摸摸地擦,也因此第一個發現張以舟。他一下竄起,慌忙行禮,大聲道:“張大人!”

呼號聲戛然而止,一群人瞪著醉眼看向門口。駱羌從角力中心走出,胡亂撿了地上一件外袍,尬笑道:“以舟?我還以為你今日也不來了呢。走走走,咱換個清淨的屋。來人,把給張大人留的前腿肉蒸起來。”

“駱將軍,倘若不便,我改日再來。”張以舟道。

“沒有沒有。”駱羌拉著他走,“我姐最近把那群小妾收拾乾淨了,大張旗鼓地把我老娘和一大家子人接去慶王府玩。所以我就……你懂。”

駱羌以前聚眾飲酒,喝高了,栽池塘裡險些淹掉半條命。此後他這麼喝一次酒,駱夫人沈沅語就要在背地裡哭一場。駱羌知道後,就收斂多了,飯桌上總說“點到即止”。但看這樣子,是沒人鎮著,又要光膀子上房揭瓦。

張以舟剛剛掃了一圈廳裡的人,都是駱羌多年的兄弟,於是沒多言。

駱羌帶張以舟到一處安靜的院落,叫人上了晚飯,和張以舟確認了好幾遍,他是不是有急事。張以舟再三表示隻是來吃飯,讓駱羌不用管他。

駱羌正喝到興致上,就讓張以舟自便了。

張以舟吃著晚飯,忽聽一陣塤樂聲起,這塤樂裡帶著長河落日圓的無邊蕭索,讓人想起荒漠與漫天的黃沙。

塤樂奏至高潮處,忽被人打斷了。“敗興敗興!今夜正是有酒有樂的好時候,怎吹這樣索寂的曲子。”駱羌醉醺醺的聲音轟然在院子裡。

接著,駱羌一聲吼,一隻鼓竟被拋起,落在了屋頂上。那鼓重量不小,砸下了好幾塊瓦片,眼看著要晃悠幾下撞下去,駱羌抄著兩個鼓槌就躍上了屋頂。

駱羌穩穩站定,手掌一轉,鼓聲便鏗鏘地震碎了夜色。那鼓點時而細密、時而落曠,打得不成章法,卻意外地有幾分桀驁之意。

殿前都指揮使姚度忽然也拿著一把七弦琴跳上屋頂。姚度生得粗獷,兩腳踏上屋頂,簡直要將房梁都震斷。他試了兩個音,發現跟不上駱羌的鼓,於是將琴扔到了一旁。一股氣攢起,開口唱,“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西樓著意吟賞,何必問更籌!”

院裡七八人齊聲接道:“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駱羌大笑著近乎念詞一般和上最後一句,尾音著實是氣勢恢宏,一鼓下去,敲斷了鼓槌。

這半闕《水調歌頭》是豪邁也是壯誌,被一群在太平月下醉酒的軍士唱起,除卻封侯拜相的宏願,更是太平之中有好景可盼的踏實。

一曲奏畢,駱羌明顯有些腳底發虛,在屋頂上晃了好幾下,姚度一把扶住駱羌,正要下去,忽然看見了坐在另一屋裡的張以舟。姚度笑道:“大才子躲在這?不來與我們一同樂樂?”

張以舟笑著端起茶向他敬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