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齊蔚關了店門,和綠芽、新葉回張府。在張府住下後,張伯對她處處照顧,還總叫人給她溫著些飯菜,收工回來就能吃。
齊蔚懶得麻煩侍女,到府就自個熟門熟路地去廚房。
廚房裡燈火通明,候了好幾人,齊蔚還以為都是在等自己的,頓覺不好意思。走進去才發現,不全是為她。
熱氣騰騰的蒸籠裡做著酒蒸雞,鍋裡溫著鱸魚,廚子擇好了青菜隨時準備開炒。齊蔚打開鍋蓋拿小籠包吃,見下麵蒸的是雜糧粗米。
她問:“張公子要回來了嗎?”
“對呢。”一個燒火的孩子先答道,“張伯說公子回來的路上沒時間吃飯,讓我們等他。”
“這樣呀。”齊蔚摸摸他的頭,順手塞了個包子給他,“小熊哥最近在學堂玩得開心嗎?”
小熊哥慢吞吞嚼著包子,“今日學了《千字文》下半篇,識了很多字,我學得最快。”
齊蔚心想這孩子果然了不得,不像她,小時候隻會跟家裡說,今日鑽了幾個狗洞、偷了幾顆瓜。
小熊哥是府裡的婢女偷情生下的孩子,婢女生下他之後就自儘了。張伯不忍心把孩子扔出去,跟張以舟說明緣由之後,便留下了小熊哥,由仆人看大。這孩子四歲就在廚房打雜,張伯會照例給月銀,還做主送他去啟蒙學堂。
大抵是境遇造就,小熊哥經常會有些少年老成的舉動。某次齊蔚在房裡算賬,哀歎都城花銷好大。小熊哥看見了,悄咪咪塞了一個布偶給她,那布偶肚子裡藏著半兩銀子。他拍著胸脯說:“小齊姐,你不要歎氣,我有錢,我可以罩你的。”
齊蔚很是上道,抱拳說:“仰仗小熊哥了!”後來她就一直這麼叫他,張府的人覺得有趣,也跟著叫。
同小熊哥一起吃了宵夜,齊蔚蹲在灶台前陪他燒火。小熊哥還在地上寫今天學的字,問齊蔚認不認識。
齊蔚說好難認啊,都不會。然後小熊哥就一筆一畫地教她寫,說不可以不認字的,壞人會騙不認字的小孩。
齊蔚點頭,表示受教了。
子夜快過了,廚子站著都開始打哈欠。忽又有人來通知,張以舟到都城便去了永昶王府,今夜不回來了。
張以舟臨時改變行程是常有的事情,眾人早已習慣,收拾好廚房便散了。齊蔚把小熊哥抱回他住的地方,再一個人回頌雨軒。
偌大的府邸裡,除了值夜的侍衛,其他人都歇息了。齊蔚一個人走過一折一折的回廊,隻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和流水叮咚。
張府是真的大,也是真的空。
路過早夏池,齊蔚忽然駐步,腳底躍起,悄然滑入了池中。
夜晚還是有些悶熱,但池水很涼,齊蔚泡在裡麵,倍覺舒適。
天上有雲,月光一陣陣地落在水麵上,齊蔚就追著那些光遊動。她小時候有段時間住在上北國的海岸村裡,天天去海裡抓蝦挖海螺。水性被泡出來了,入水仿佛就成了一尾魚,半點水花都不會驚起。
齊蔚遊進光裡,伸手去盛。那月光便流淌在手掌上,但她知道,她什麼也沒盛住。就像美人榜第一。
美人好些日子沒回張府了,這次說是去了昭郢附近的晟州,他去得匆忙,齊蔚也是從張伯那得知的。就算張以舟在都城,他也不一定回府,好幾次是在什麼紫微台的值房裡睡。有時候回來了,張以舟和她的時間也是錯開的,隻能匆匆打個照麵。
所以齊蔚在張府住了快一個月,見張以舟的次數卻扣著手指便能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