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說張以舟現在是雍梁最大的官,忙成這樣很正常。以前就忙得四腳朝天,即使回了府,也有處理不完的公務。
齊蔚理解,但隱隱覺得張以舟是在躲自己。
想想離開南都後,張以舟每次讓她靠近,都是在她有麻煩的時候。他隻是想幫她,但從來,不是喜歡她。
張以舟對她很是坦誠,在蘆佘山就說了,他懷有愧疚。所以他會幫她,邀請她來家裡住。但他並不喜歡她,也不希望她繼續惦記著他。所以張以舟總在躲她。
今天送客人的那支木簪,其實是齊蔚準備送張以舟的。給齊蔚供貨的一個匠人,脾氣古怪,賣給齊蔚的那些釵,都是他眼裡的殘次品。真正的好東西,他不賣,心情好的時候,讓齊蔚猜謎語,猜中了就送她。之前齊蔚拍馬屁,猜他做的一支金步搖是“百鳥朝鳳”,老頭一哼,說她俗氣,他做的分明是他們家下蛋的老母雞。
上次去取貨,老頭讓她猜木簪上有什麼。齊蔚自小跟著齊魯四處經商,八大河流她見過七條,所以摸了半天,猜出來了。
老頭精雕細琢的東西有價無市,出一支保管能賣到高價,但齊蔚想送張以舟。她定了紫檀木盒,擺上了絲絨,弄得工工整整的。隻是這些天,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彆提送這樣的親昵物件了。
送不出去,留著也用不上,倒不如成人之美。
齊蔚說不上非常難過,但就是有層淡淡的東西像今晚的月光一樣,時不時落在心頭,讓齊蔚無所適從。
她甩甩頭,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央,隔著柔波看暗藍色夜空中的天光雲影。
齊蔚再一次鑽出水麵,向著一片波光遊去。還未遊到,四周又暗下來,齊蔚抬頭去尋明月,卻恍然怔在了湖水裡。
岸邊不知何時斜坐了一個人,那人倚靠著廊柱,長腿懶懶地搭在護欄上,手裡提著一把細頸執壺,荼白的衣擺垂落,有意無意地撩撥夜風。麵對池水中突然蕩開的漣漪,那人似乎也有些迷茫。
此時恰好雲破月開,一束月光照在了湖麵上。
齊蔚看清楚了那人,而那人看著湖麵上浮出的半顆小腦袋,覺得那雙仿佛帶著滾燙溫度的眼睛似曾相似。
兩人對望了片刻,四周忽然閃出刀光劍影。
“放肆!”張以舟如夢初驚,嗬斥道。
齊蔚隻看見流淌在利刃上的碎光向著自己而來,她還來不及躲避,包圍她的光又在瞬間消失。她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愣愣地看著岸邊。
張以舟已經站起來了,恢複了平日的端直。
“齊小姐。”張以舟道,“下半夜風雨將至,早些回去吧。”
說罷,又脫了外袍搭在護欄上,背過身,道:“池水涼,望小姐不棄。”
齊蔚躍出,滿身的水嘀嗒在長廊上,“謝謝張公子。”
她披上外袍,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
等齊蔚走遠,張以舟提起執壺,緩步離開,餘光瞥見那個荼白色的背影。
齊蔚剛回到頌雨軒,就有侍女打了熱水來供她洗浴。
等她爬上床,簷角掛的青銅鈴鐺叮呤作響。緊接著,蓄了一天的雨果然落了下來,嗒嗒打在屋簷上,墜入蕉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