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是要對我們這些議論朝政的老家夥下手了,難怪景鬆不認你,這是欺師滅祖啊……”
這主廳裡,群情已然激憤。姚若周欲為張以舟辯解,話語卻被淹沒。若不是那個侍衛守在張以舟身前,他能被人撕碎。
張以舟第一次被大儒們圍坐叩問時,他緊張地在人群中搜尋老師。景鬆板著臉不打算出任何回應,最後卻還是心軟了一瞬,做了個穩住的手勢。如今這些大儒對他又驚又畏,出口的章詞更是字字誅心,但那個讓他穩住的人連正眼都不瞧他。
姚若周活了六七十年,自認看淡世俗之事,卻依然在這一刻,感受到命運的詭譎不定。
沉默的張以舟忽然蹙了下眉頭,目光聚到門口。
眾人因他突然的變化,安靜了一會。隻見張以舟邁步走到門口,對門口那抱著幾卷布帛的女子道:“齊小姐,你怎麼來這了?”
誰也不知道這女子在門外站了多久。
齊蔚沒料到張以舟會突然過來,此時和他麵對麵,有些結巴道:“我,我來送景大娘定的布,有個小姐說來這邊交,交給庫房。”
正門在迎客,齊蔚必然是從角門進來的,一路上都能碰到侍奉客人的奴仆,沒道理會走到前廳來。
景鬆學富五車,但為人老派,一直不太喜歡與商賈往來,影響得兒女也是如此,齊蔚估計是被人戲弄了。
張以舟抬手指示道:“從這邊,直走,第一座假山處拐彎,經過一個小池塘,左拐,去廚房找景夫人。”
“好。”齊蔚瞄了一眼主廳,“你什麼時候走?”
“還要一會。”
“我一會就回來找你。”
張以舟抬手拍了拍那些分量不輕的布帛,道:“快去送吧。”
齊蔚一路小跑著走了,懷裡紅色的布帛被抖出了一角,揚在風裡,像一塊旗幟。
張以舟回到人群中,向著憤怒的老者們作揖,在一片斥責聲中轉身離開。
“天下可蒙,青史無庇,你好自為之。”景鬆忽然道。
“學生謹遵老師教誨。”
從正廳出來,張以舟去了廚房找景夫人。
景夫人正打開鍋,捏下一小塊糕嘗味道。孩子們聞著蒸汽帶出來的香就已經饞得不行,也伸手去拿,結果不僅被燙,還被祖母打了手,“不準搶,給小叔叔做的。乖孩子等著下一鍋。”
“祖母偏心,祖母偏心。”老五先嚷了起來。
景夫人一戳他腦袋瓜子,“小叔叔給你送了什麼,彆以為祖母不知道,待會告訴你爹,看你爹不搶了你的。”
老五立馬按住胸口,縮頭了。他脖子上掛著一個玉哨子,輕輕一吹就嘹亮得不行。要是被他爹發現了,肯定要被搶去,送外麵的姨娘們。
“小叔叔請耀耀吃。”張以舟走進來,順手從鍋裡夾起一塊鬆糕。
“彆動彆動。”景夫人連忙搶他的筷子,“老頭說你們君子要遠廚子。你彆動,師娘來。”
張以舟道:“師娘,我沒關係的。”他不讓景夫人拿,自己一塊塊夾起,放到孩子們眼巴巴舉著的碗裡。
老五不好意思地湊近張以舟,小聲說:“小叔叔,你做我爹爹好不好?”
張以舟溫柔笑了起來,小聲地回答他:“不好。”
老五頓時焉巴了。
和景夫人聊了一會,張以舟便提起食盒準備走,臨走時,提了一嘴齊蔚。
景夫人道:“賣釵的小姑娘啊,我前些天在她店裡的時候,聊到幾匹軟布,她說她朋友那正好有,能讓人給我調過來,這兩天就能到。圓寶要十歲了,我給她做兩身新衣裳。對了,舟兒可在冊子上看中哪家姑娘了?師娘給你去說說,保管說成,師娘現在就能給小娃娃做幾身衣裳預備著。”
“師娘說笑了。”張以舟推辭道,又問,“那姑娘沒來找您嗎?”
“沒呢……”景夫人疑惑道。還沒說完,一個丫鬟就急急跑進來了,“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三少爺又……又……”
景夫人在圍裙上一搓手,道:“慢點說,行庸在哪?”
大老遠,叫罵聲就傳來了,“你個臭婊子,給我過來……”
景夫人排開人群,正好見景行庸被人推入池中。眾人頓時尖叫起來,跟著景夫人跑來的老五也哭喊道:“爹!”
景行庸在池子裡掙紮,景夫人忙叫幾個小廝下水去救人。
小廝跳下去,扶起景行庸,看熱鬨的人頓時又嗤笑出聲——那池水隻淹到膝蓋處。
景行庸氣急敗壞地爬上岸,又去扯那姑娘,還沒扯到,就被景夫人攔下了。“行庸,你乾什麼?”
景行庸氣呼呼道:“娘,這個婊子要殺我!”
“你爹大壽的日子,說什麼嚇人的話?要叫人看笑話了。”
景行庸腦子裡出現景鬆那一張威嚴的臉,氣勢頓時弱了,“娘,她……是她勾引我。”
景夫人為難地看向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