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我和父親一同來到了母親生活的小鎮。
我很想念我的母親,我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來到小鎮的那天,我很開心。這份開心是無法用言語比擬的。
我以為,外公外婆會很喜歡我。
但其實不是。
他們好像並不是很喜歡我,而且看我的眼神裡麵有些冷漠。
為什麼會冷漠呢?
我不明白,我跟他們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啊……
去的那天,我的背上掛滿了大包小包,終於要見到我的母親了,她會不會像我一樣也很想念我呢?
來到小鎮的第一天,我並未見到我的母親。
我隻記得,我和父親站在外婆家門口等了好久都沒有人來開門。
甚至將門緊鎖,我父親等到了晚上,小鎮的夜晚,天上掛滿了星星。
我和父親並排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望著天上的零星點點,我的眼裡有些茫然,開口問父親:“外婆不喜歡我們嗎?”
父親不耐煩的刮了我一眼,從兜裡抽出一根煙,緩緩抽了起來。
煙味直逼鼻孔,我坐在那兒被熏的不行。
夏夜的小鎮顯得很寂靜,遠處的田野隻有偶爾的一兩聲蛙叫,林深處還有一兩隻螢火蟲煽動著翅膀。
我坐在門口實在無聊,生出了要出去走走的心思。
也是在那裡,我遇見了她。
她很天真活潑,在夜晚下撲螢火蟲的樣子顯得尤其動人。
我站在小樹林外,聽著耳旁的蛙叫,看著她在小樹林裡拿著網兜和朋友一起撲捉螢火蟲。
“阿卿,快看,我抓到了!”
原來她叫阿卿。
她揚起臉,開懷的笑了。
笑容很澄澈乾淨。
我看著她天天浪漫的樣子,心裡那些陰霾頓時被掃空了。
——
令我真正感到無地自容的是那天。
我父親來學校找我要錢,居然被她看到了。
她站在樹下,我原先沒有看見她,直到父親走後,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無意間撇頭看見她望向我的眼神裡麵帶了些可憐。
可憐?
她是覺得我很可憐嗎?
我路過她麵前,冷笑一聲,問她:“看我的笑話是不是很有意思?”
她慌忙擺了擺手,說她隻是路過。
我又怎麼會信呢?
怎麼這麼湊巧就路過了?
正好看見我最不堪的一幕。
開學那天,我是第一次來到小鎮上的學校,我一個人都不認識。
老師問我坐哪裡時,我抬眼掃了下教室裡的位置。
眼神忽然瞥到她,她此時正縮在角落裡,大概是我的眼神太過於淩厲,她沒抬眼看我。
我走到她身旁,敲了敲她的桌子,問她:“我可以坐這裡嗎?”
儘管我的語氣不是很溫和。
但她還是同意了。
坐下後,我比想象中要自然很多,倒是她,一直動來動去的,好像有些不太自在。
我扭頭看了她一眼,她注意到我的目光,立馬又低下頭,不敢與我對視。
我當時就在想,這個女孩怎麼這麼奇怪?連看我一眼都不敢。
她看其他男生也是這樣嗎?
後來我才知道並不是這樣,她好像隻是在看我時才會躲躲閃閃。
難道是因為她不喜歡我?
與她坐同桌的那些天,一直聽著班上的同學喊她阿卿。
我以為她就叫這個名字。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不是。
她大名叫林卿卿。
我當時將她的名字仔仔細細謄寫在了我的草稿紙上。
“林卿卿,林卿卿……”
“浣花溪上見卿卿,眼波明,黛眉輕。”
念名字的時候,腦海裡忽然想起這首詩。
第一次初見她的時候,雖然不是在浣花溪上,是在林中,但也確實是見卿卿,眼波明,黛眉輕。
我也算是見卿卿了。
我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心想這可真是個好名字。
不像我的名字,“宋陳。”
很簡單的一個名字,僅僅是我父親與我母親的名字組合起來的。
聽說當時還是父親不想給我起名字,也懶得翻字典,隨便將兩人的名字結合起來。
這個名字猶如我的人生一樣,實在過於隨便。
和她做同桌的時候,她的話確實是少。
我有很多次想要開口同她講話,但一看到她低下頭垂著腦袋寫作業的樣子,我又不敢開口了。
我怕她並不想同我講話。
畢竟我曾經那麼不堪。
想了想我還是閉緊了嘴。
於是我們倆成為了全班最安靜的一對同桌。
來到班上後,憑借了優異的數學成績,我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也有女生給我遞情書。
但是那些情書我都沒要,也不敢收。
有實在處理不了的,我就帶回了家。
外婆每次看我帶這些花花綠綠的情書回家,都會嘴裡罵著我說不知道愛惜自己。
我很愛外婆。
我也愛我母親的每個家人。
所以當外婆用那樣的話說我時,我的心裡也無半分惱意。
我很喜歡打籃球,也很喜歡暢快淋漓的樣子,那會讓我覺得,我所有不痛快的,委屈的,不好的情緒都可以被釋放出來。
我也經常因為打籃球遲到,但好在班主任很好,沒有過多批評我,有時候也會開我的玩笑,說我上輩子一定是籃球的轉世。
我抱緊了球,站在門口,笑得十分憨厚,開口道:“以後我一定要找一個喜歡打籃球的女生做女朋友。”
我說這話時,眼神望向了她。
卿卿。
我在林中見到的卿卿。
不知道她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神,如果注意到了,一定會低下頭吧。
畢竟她從來不敢與我對視。
在我與她做同桌一個月,我們的關係慢慢熟絡了起來,她也會問我數學題,我也會教她。很多時候我回不去家的時候,她都會讓我去她家。
但我實在過得狼狽,我的生活一地雞毛。
我甚至沒有一個安穩的家,我的父親奢賭,母親又遠走高飛,外公外婆又不待見我……
我似乎到哪裡都沒有受到歡迎。
我等了我的母親很久很久,從春到夏,從夏到秋,又從秋到冬。
四季輪回,歲歲往複,我等了母親一年又一年。
小鎮的冬天比哪裡都冷,我站在雪中注望著,我在殷切的盼望著一個人歸來。
但很可惜,風雪夜歸人,哪怕是從白天等到夜晚,我想要等的人依舊沒回來。
外婆在下雨天也不讓我進去,她罵我是掃把星。
和父親開口罵我的話一樣,父親問我要錢時也是這樣罵我的。
他會用所有不堪的肮臟的語言來攻擊我。
就好像是我並不是他親生的一樣。
我有的時候,也想不通,為什麼不喜歡一個孩子,卻還要生下他,讓他獨自麵對這世界上所有的醜惡?
這究竟是為什麼?
沒有人告訴我答案。
但我心裡裝著一個人。
阿卿。
早在她下雨為我撐傘,下雪為我拂雪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些喜歡她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會喜歡我,但我看向她的目光實在有些多。
隻可惜我沒有顯著的家世,沒有良好的背景,沒有品德好的父母,更沒有一個安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