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縊鬼(七) 突然感覺空蕩蕩的。……(2 / 2)

他們沒說話,卻都在悄悄觀察著這個地方。

這處庭院很小,家具陳設也老舊,但布置卻很乾淨溫馨,房門上還貼著過年時的對聯,牆角種著一叢翠竹,平添了幾分風雅。

微風拂過,翠竹搖曳,竹葉颯颯,空氣中送來一股淡淡的藥香。

洛觀嶼坐得端正如同三好學生,清風拂動他的雪白發帶,看上去倒是真像個仙風道骨的正道少年。

霞光披在他的身上,少年的瞳子中倒映著璀璨流光,他定定地望著院中一扇緊閉的窗,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

李月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沒話找話道:“洛公子,你在看什麼?”

少女溫熱的氣息打在耳廓,洛觀嶼下意識拉開兩人距離,眸中碎光點點,感覺甚是奇妙:這位眼高於頂的官家小姐,最近似乎有些太關注他了。

洛觀嶼認真看著她,微微笑道:“沒什麼,此處與鬼宅僅有一牆之隔,我隻是想看看這裡是否受到怨氣的影響。”

李月楚壓低了聲音:“那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沈翎聽到兩人的談話,晚風吹動她的青絲,她搖搖頭:“沒有,很正常。”

正常到有些奇怪。

兩處民宅靠得如此近,即便如今女鬼被收伏,這裡或多或少會留下怨氣的痕跡,而不應該是這樣乾乾淨淨,連一絲氣息都沒有。

沈翎沉思間,腰間純白的拘魂玉悄然閃過一道微弱的光芒。

不多時,薛琅端著茶水匆匆而來,他麵含歉意道:“粗茶淡水,還請諸位多擔待。”

“是我們不速而來,還請薛夫子見諒才對。”沈翎彬彬有禮地說,她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關於顧婉清的事情,不知夫子知道多少?”

“實不相瞞,我也所知甚少。” 薛琅道:“顧姑娘和暮冬二人很少和鄰裡來往,有時候即便是麵對麵遇見了,都未必能說上幾句話。”

暮冬,應該就是和顧婉清一起住在隔壁的年輕男子。

“那他們生前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沈翎停頓了一下,“我聽說,暮冬曾被人打成重傷……”

“確有此事。”

薛琅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畫麵,表情顯得有些沉重,“那天夜裡,我在屋裡聽見響動,以為是有人行竊,便提著棍子,打開門去瞧,一開門,我就看見顧姑娘艱難地背著暮冬往回走,她力氣小,暮冬的兩條腿拖在地上,身後全是血。”

“她走到院門口,不小心摔了,我於心不忍,就幫她把人背回了屋裡。”

沈翎問:“那後來呢?”

“後來顧姑娘去請了大夫,大夫說暮冬傷得太重,已經無力回天。” 薛琅歎了口氣,“但顧姑娘她不願意接受事實,又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每個人都是同樣的說辭,她心灰意冷下,便關上了院門,再也沒有出來過,後來的事情,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

院中陷入沉默,天邊的霞光逐漸暗淡,巷子上方的天穹昏暗不明,天快黑了。

李月楚問:“你知道是誰傷了暮冬嗎?”

“他們不和人來往,沒人知道他們平時做什麼。” 薛琅頓了頓,突然道:“不過,我倒是有個猜測。”

三人齊齊看向他,薛琅抿了抿唇:“千巷坊多是窮人,很多人走投無路時,便會去地下鬥場碰碰運氣,如果輸了,回來時經常鼻青臉腫,嚴重者,甚至……致死致殘。”

周國的賭坊形式多樣,地下鬥場便是其中一種。

這種鬥場,主要是人和人之間的比鬥,危險程度越高,賭注也就越大,相應的,能賺到的錢也就越多。

沈翎看向他道:“你的意思是,暮冬是和人比鬥輸了,所以才……”

薛琅笑了笑:“這隻是我的猜想,那時他們二人初來乍到,租下宅院後,估計手中的錢財也所剩無幾,似乎又刻意避著人,這種情況下,地下鬥場無需任何條件,連名字都可以省掉,是個很好的賺錢方法。”

“可這也說不通啊。” 李月楚道:“顧婉清和暮冬是為了逃婚才到了金都,所以這對他們來說是新生活的開始,暮冬應該不至於拿命去掙錢吧?”

薛琅像是隨口一說:“或許需要拿命去掙的,不是錢呢?”

沈翎直覺哪裡不對勁,還未抓住那一閃而過的東西,就聽見薛琅道:“薛某知道的,幾乎已經儘數告訴諸位了,你們可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洛觀嶼眸中帶著點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聲音溫和:“在下想知道,顧婉清和暮冬死的那夜,薛夫子在何處。”

薛琅和他對視一眼,然後似乎是無意移開了目光,道:“那天夜裡,薛某並沒有在家。”

麵對三人齊刷刷的目光,薛琅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舍妹當夜發病,我出去替她求藥了,回來後才聽說他們雙雙身死,連屍身都找不著了的消息。”

沈翎斟酌語言:“恕我冒昧,鬨鬼後,聽說附近原來的很多人都搬走了,夫子和家人為什麼還願意留在這兒……”

“自然是……因為沒錢。”

薛琅心平氣和道,他並不覺得難堪,抬頭朝窗戶看去:“妹妹身體不好,每個月要在藥物上花費甚多,金都之內,沒有比千巷坊租金更便宜的地方了。”

“即便有人因為鬨鬼搬離這裡,但也不斷有人因為窮而搬進來,鬼雖可怕,但人總要活下去。”

話裡話裡話外,艱澀心酸的現實讓人不好再多說什麼。

沈翎微微皺眉,薛琅的回答滴水不漏,讓人幾乎找不到什麼破綻,可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憐。

就在這時,屋內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人突然倒在了地上。

薛琅臉色一變,起身匆匆道:“實在抱歉,薛某沒法再招待諸位了,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料想是他的妹妹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不好多問,沈翎起身道:“叨擾薛夫子良久,我們也該告辭了。”

離開前,洛觀嶼又盯了一眼那扇至始至終都沒打開過的窗,清澈的瞳仁裡,倒映著幾絲浮動的黑氣——那是將死之人才會有的氣息。